“姑娘,到喽。”江阙面不改色,她站起来拍拍裤子,迎着村里人好奇的打量,从三轮车上跳下来。
此时正是日落而息的好时候,乡政府大门前聚集了许多人。
“怎么就来了一个?”
“啥也没有啊。”
“不会听错了吧?”
......
悉悉索索的讨论声生生不息,从他们的悄儿声里,不难听出他们聚集在此是在等人,但江阙可不会脸大的觉得这群人是在等她。
显然江阙是赶上好时候,先他们一步抵达。
这些事情村民可不知道,他们还在纳闷,以往来的人虽说不多,但怎么也有6、7个人,今天怎么就来了一个,还什么设备都没带。
“姐姐,”一个黑皮小孩仰着脖子看她,“你是来给我们放电影的吗?”
“噗嗤”,江阙低头和小孩一对视,莫名其妙就想笑。
小孩迷糊了,他只是想问问这个漂亮姐姐,电影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去叫奶奶,姐姐就看着他笑起来,他……很搞笑么?小孩鼻子微微泛酸,眼看泪水即将夺眶而出。
江阙赶紧从口袋里拿了一个东西攥在手里,沙包大小的拳头正对着小孩鼻尖。
他猛然颤栗。
却见姐姐的手掌摊开,一颗彩色的糖静静的看着他。
小孩抬起头,姐姐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他,他又黑又亮的眼睛里,“砰”——瞬间炸开。
小孩胆子并不大,他平常是不敢和陌生人搭话的,和所有人一样,他看见江阙也只会看着。
天色越来越暗。电影还不开始,一会儿奶奶睡了就看不见了!他急迫地看了江阙好几眼。
对这个偏僻的小村庄来说,一年也不见得能看一次的电影,是一个绝对不可以错过的新奇玩意儿。
他们早早收到消息:今晚乡政府广场前放小电影。
为了迎接它,他们更早完成劳作,吃了饭提着板凳就上乡政府门口来等着了,太阳刚下山,几乎全村的人都在这里了。
夕阳西下,他们激烈的讨论声慢慢降下来,不约而同地盯着唯一一条进村的路。
三轮“吭哧吭哧”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们早就听见了,小孩站起来抻着脖子张望,大人们不想显得太迫切而强状镇定的聊天,殊不知,他们的眼神已经出卖他们了。
“来了来了,我看见了。”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大人也沸腾起来。
直到三轮车越来越近,他们才安静下来。
他们翘首以盼,胆子最小的那个上前了。别看他们都装得毫不在意,实则纷纷竖起耳朵。
“给我的吗?”小孩问道,他的小手停留在糖果前面,眼里怀着期待、犹豫。
江阙一把抓过他的手,把她来时特意带的糖放到小孩掌心。
“谢谢。”小孩真挚诚恳,仿佛江阙给的是一块儿金子。
江阙微笑的看着他。小孩正要回给江阙一个笑容,就见江阙微微皱眉。他不敢笑了,保持着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局促不安。
他攥紧拳头,糖纸发出“嘎吱”的响声。他被吓了一跳,怔怔地抬头看江阙。
江阙正巧也在看他,他如同被火烧一样,猛地低下头。
这小孩太敏感了,几乎是她皱眉的同时,这小孩就察觉到她有些不悦,不敢看她。但其实,她只是内心有些反感,表情却几乎没有如何变化。
那些大人们看到小孩从她手里拿到东西,估计都没有看清是什么,就明里暗里推攘着自己的小孩,想让他们上前,想让他们也拿到一份儿。江阙反感这样的举动,这让她想起被操控的童年。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谁也不管,径自走开。
“这小同志——是谁家的亲戚?”
江阙不管不顾的往村里走,听见后面有人叫她,也当作没有听见一般。
很快,没有人讨论江阙了,因为他们真正等待的人终于姗姗迟来。
一辆面包车摇摇晃晃的出现在公路的尽头,带来全村人的希望。
“你要去哪儿?”可这希望和墨西没有关系了。
江阙看了他一眼,他两手握拳,呼吸微喘,额头冒汗。
“我可没有糖给你了。”江阙语调平稳。
墨西咬牙切齿:“我又不是那种小孩。”
“哦。”江阙漠不关心。
墨西眼底错愕,哦——。“哦”是什么意思啊?是不相信他吗?觉得他是那种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孩?
墨西觉得必须为自己正名,他小跑着跑到江阙前面,伸出手拦住江阙的路,“我真的不是那种小孩!”仔细听还有些气急败坏。
“好吧好吧。”江阙毫不费力地拨开他,继续往前走。
墨西:“……”
你简直不要太敷衍啊。
他咬咬牙跟紧江阙,不死心地又问一遍:“你要去哪?”
江阙自上而下的撇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
“切~,你不说我也知道。”
墨西说完之后故意保持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你为什么不问我,知道什么。”墨西终究是自己憋不住了。等他再大一点就会知道,聪明的人不会轻易开口。
为了照顾小孩子的自尊心,江阙叹了一口气,颇为捧场:“你怎么知道?”
是——知道什么!大人可真笨,教也教不会。墨西暗暗地想,我将来可不要做一个笨蛋大人。
“你是来找墨从未的!”墨西十分笃定。
蝉鸣,蛙叫。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面前的大山在爬过小山丘后,终于向江阙袒露出它最真实的面容。
破旧、边缘、森然。
这是江阙哪怕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的从未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小山丘里的世界。
墨西正暗自得意,他早就知道了,除了墨从未,不可能有人认识她,因为她长得比那些来放电影的人加起来还要好看。
他正等着江阙承认,却见江阙傻傻地站在前面不动了,他抬起头,山坡上,正前方,像巨兽一般威严的树林,守候着一幢空落落的破房子。
江阙走得很快,墨西不得不全力跟着,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他们走到这儿了。
“墨从未。”江阙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