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久,樊管知便带着陈玄安三人通过官道传送阵,直接来到了录转堂。此时已见一“人”正站在大门口矗立等待,可见这滑头的管知还是找机会通知了这录转堂的录鉴使。陈玄安没有多说,就连李元治和赵有学二人都不觉得意外。以这管知阿谀奉承的秉性,只要是有拍上一马屁的机会,是绝不会放过的。门口的“人”,见到来者,立刻上前,同样一脸笑盈盈地迎过来。
此人倒是镇定自若,站定后便等着樊管知介绍。樊管知倒也是无缝衔接,流畅顺滑地朝着陈玄安微微颔首:“大人,这位便是钱悟慈钱大人。下官自觉怕失了礼节,私下通知了钱大人,还望大人莫怪。”
“无妨无妨,樊管知有心了。哈哈,钱大人,十分感谢,这份人情我可是记下了啊。”陈玄安向钱悟慈伸出右手作握手状。
“界守太客气了,千万别叫大人,叫我小钱就行。”钱悟慈立刻会意,双手接住陈玄安的手。
“钱大人竟然也来自人界!这人类担任录鉴使,可是少数中的少数,实在是难得,真是年轻有为啊!”握手的一刹那,陈玄安稍稍愣了一下,这人的触感和魂体的触感还是大有不同的。
陈玄安一边与钱悟慈握手,一边上下打量了钱悟慈一番。此人里里外外都透着精明强干的气息,留着一头黑色寸发,身着一套精致的制式黑色西装,内里配着白衬衫;标准的瓜子脸上,胡须被剃的一干二净,脸色白里透红;中等身高,身材略瘦,但能看出肌肉结实,看着也就20来岁的样子,多少还是让陈玄安意外了一些。这个年龄处在这样重要的位子,基本可以肯定,其背景不简单。
李元治和赵有学站在旁边听到陈玄安的话后,都不自觉地投去一股羡慕佩服的眼神。
“界守实在是过奖了,今天在这遇到您,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不瞒界守,我家中长辈在轮回司任职,偶尔会与晚辈谈及十二界守的英勇事迹,让晚辈神往不已。正好现在已经是饭点,我就和樊管知借此机会,在堂内安排了一些简单的饭菜,一方面是为您接风,一方面也是满足晚辈对界守您的仰慕之心,还请界守您不要推辞。”钱悟慈语气中肯,不卑不亢,这马屁拍的自然又不失风度,陈玄安倒也安心接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两位是我自己后辈,大家也不必见外。”说罢,就随着钱悟慈与樊附进入了录转堂内堂。
一进内堂,映入眼帘的便是四张已摆上酒菜的圆桌,二十余“人”,整齐地在堂内一边站着,等待迎接陈玄安,一眼扫去便看出都是这酆城的一些大小官员。
钱悟慈附在陈玄安耳边小声说:“界守您别介意,这些都是自己人,都是来为您接风的,也好让他们在界守您这混个眼熟,方便日后您有什么需要。”
陈玄安不露声色,也小声回道:“还是小钱你办的周到!”
在钱悟慈和樊附对在场官员简单介绍后,陈玄安便示意大家入座,怕李元治和赵有学不懂规矩,陈玄安特别示意李元治和赵有学与其他人一桌。樊管知、钱悟慈与陈玄安三人单独坐在上桌,其他三桌分列其下。樊管知首先做了表示欢迎陈玄安的开场语,全场一起敬了陈玄安一杯酒后,便各自交流起来。
期间,在场的酆城官员接连不断地跑来给陈玄安、樊附和钱悟慈敬酒,陈玄安也学着樊、钱二人“打太极”活跃气氛,现场热度不断攀升,大家的醉意也逐渐达到顶点。而李元治和赵有学这种还没怎么接触社会的“孩子”,早就已经面红耳赤,醉眼朦胧了。看着场内的气氛已经烘托到位,钱悟慈便响亮地拍了拍手。
只见十几位婀娜多姿的“女郎”,快步入场,随着古朴弦乐的响起,“女郎”们便开始舞了起来,这些“女郎”长发盘髻,身着各色古式薄纱,内里无衣,身上戴着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一边舞一边在酒桌间不停穿梭,舞姿妖娆大胆,时不时地还与在场的官员有些小互动。
陈玄安笑嘻嘻地压住心中怒火一边不断叫好,一边不断地与樊、钱二人灌酒,“女郎”们却没了近身的机会;李元治则装作醉酒,一看有“女郎”接近自己,便醉醺醺地作要呕吐状,反正这两天也把呕吐这一技能给练熟了,倒也是让“女郎”们想接近却没了节奏感;倒是赵有学见到如此香艳的场面则是鼻血直喷,直接昏倒在了座位上,一时竟是让这舞顿了一下。
“我这后辈,没见过世面,让大家扫兴了。”陈玄安见状不带犹豫,立刻借坡下驴。
“哎,怪我安排不周,忘了界守的这两位后辈还是孩子,你们都下去吧。”钱悟慈一见陈玄安扫兴,十分配合地示意“女郎”们退出。
“可能界守大人的后辈们,还未能领会这冥界特有的艺术,这种古老的鬼舞,现如今可是冥界一绝啊,哈哈!”樊附见状,猥琐地笑着岔开话题,打破尴尬。在场的官员们也一个个附和,现场再度恢复热闹,继续觥筹交错起来,陈玄安也从李元治和赵有学的方向收回了目光。
就这样,不知道又喝了几轮,陈玄安突然拿起酒杯站了起来,装着伶仃大醉的状态,却又假装小声询问樊附和钱悟慈:“唉?兄弟,我,我从市场那边过来的时候,听说你们这的断魂钟响了一下,是怎么回事?这只……响一下,可……是为了御敌?打……架斗法我可……不……不输任何人,有要帮的,告诉兄弟我,我陈玄安……一定帮……帮你们,搞到位!”
陈玄安最后一句话故意抬高声音,在场官员突然安静。樊管知和钱悟慈则是突然脸色一冷,只是一刹那,钱悟慈便又换上一副笑脸,立刻随着陈玄安也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搭着陈玄安的背,使劲和陈玄安碰了个杯,说道:“界守大哥说笑,要是真碰到敌人,界守大哥您必当将其挫骨扬灰。”
樊管知也是举杯站起:“如今冥界太平,断魂钟早就不再御敌,民间时有演绎笑谈,大人不必在意。这多亏冥界治理有方,也多亏界守大人们的无数功劳,下官们实在是感激不尽!让我们共同敬界守大人一杯!”在场官员一听,尽皆站起举杯。陈玄安则稳住摇摇摆摆的身形,笑了笑,一口闷下杯中酒:“兄弟们,客气了!我……先干为敬!”
时间渐晚,即将日出。
酒场渐冷,在场的官员在樊管知的示意下一一拜退,钱悟慈意欲留陈玄安一行在堂内休息,却被陈玄安婉拒:“今天我就得回去了,还有些其他的事务要赶着处理,回头我在飞机上休息就可以了。今天与你,真是相见恨晚,有机会来上京市,我请你吃饭!”
说罢,陈玄安起身,拍了拍已经倒在酒桌上的李元治和赵有学,二人也是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跟着陈玄安往外走,樊管知和钱悟慈一直将三人送到石塔外广场,还想再送的时候,被陈玄安再次婉拒。
“人多太扎眼,让人看到影响不好。你们回吧,我们自己回去。对了,我侄女的地址记好了吧?”陈玄安歪头看了看依然有些迷糊的李元治,李元治点了点头回应。
于是几人又相互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离开。
陈玄安带着李元治与赵有学晃晃悠悠地再次从广场返回到古月市场,天色也逐渐转入黎明,市场里的店铺也陆续开始关门歇业。在发觉周围街道再无“人”影的时候,陈玄安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李元治和赵有学,问道:“从那些人身上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李元治和赵有学也是顿时恢复状态,却又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在我意料之中,这帮龟孙子!”陈玄安有些咬牙切齿。李元治和赵有学其实并没有醉,早在酒席开场没多久,陈玄安就借李元治和赵有学前来给樊附和钱悟慈敬酒的机会,悄悄地为他二人施了针,并向他二人体内灌入一丝自己的功法能量,他们的酒劲早已被解,而陈玄安自己更是边喝边解,体内一丝酒精都找不到,虽说这冥界的酒内还含有能让魂体都醉的能量,但遇上陈玄安的功法,瞬间就能被化为无形,说是能千杯不醉也一点不为过。
李元治和赵有学各自站在陈玄安左右,三人默默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冥界都是这个德行吗?”赵有学问出了李元治想问的话。
“不是,虽然是极少数,但这样的人却是哪里都有,人界也不例外。”陈玄安略有感慨。
“元治,虽然没能直接打听到消息,但今天经历的这些,让你有没有推断出什么,或者说让你感觉到了什么?”陈玄安似乎十分的胸有成竹,考察般地问道。
“一个字,就是假。”李元治其实一直在脑子里捋着所听到的各种话术,努力地从中析出一些线索和问题所在。
“这么多酆城的官一起隐瞒谎报断魂钟响的事,说明这事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而更奇怪的是,樊管知和录鉴使作假玉香的录转信息也十分蹊跷。可以肯定的一方面,是他们一定认识并且还与玉香之间有着十分重要的因果,但具体是什么,现在没法知晓;还有,玉香应该也没有被他们找到,不然今天他们也不会设酒宴来试图巴结,一切按正常程序应该就可以把关于玉香的信息彻底隐瞒,没必要多此一举;最后我想到的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们和我们一样知道玉香还在这酆城。假设这个可能性成立,那么就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玉香的行踪线索,有一定把握能在我们之前找到玉香,这应该是今晚他们设酒局的另一层用意——拖住我们,让我们保持在他们的视野之下。差不多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李元治抱臂环胸,一只手缓缓地摸着下巴,一边漫步一边仔细地分析。
“能想到这儿,非常不错。这些个‘人’精,处世精明,但却不知道多做多错的道理,一个谎撒下,就要用无数的理由来圆,这雪球就会越滚越大,直到超出自己的掌控。我们就先等等看,看看他们后面的动作。而且这件事所涉及的深度,可能还要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不会是表面推测的那么简单,毕竟这断魂钟御敌而响,可是只有在战乱年代才能常见,无论他们想怎么隐瞒,你身上受到的断魂钟的伤可是实打实的,痕迹已经留下,想要消除?呵呵,至少有我在,就不太可能。假的真不了!”陈玄安认真的状态,还是让李元治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敬佩感,没想到这表面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大哥,似乎是比较善谋的。
“陈大哥,你这是早有准备?”李元治突然意识到,今晚之所以入酒局,陈玄安没有一丝犹豫,而且表现的太过自然了。这要么真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担心;要么就是事先做好了准备,胸有成竹,没必要担心。而陈玄安显然属于后者。
“不然你以为我昨天一下午都干什么去了?蛇呢,现在已经惊了,哪有不追的道理。你以为只有我们三人入酆城?”陈玄安狡黠一笑,淡然回道。
“厉害!”赵有学貌似只能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展现了一下自我存在感,虽然在旁边听的是一脸问号,也觉得他俩说的都非常有道理,可就是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推断出的,一时间陷入自我怀疑,有些妄自菲薄,只能感叹道:“冥界官场套路多,有点想要躲被窝。”
陈玄安与李元治听了,都是会心一笑。
“你这个小胖子!”陈玄安瞅了一眼赵有学笑道。
正在这时,陈玄安突感一股杀气奔涌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股隐隐的能量波动。陈玄安头都没动,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向后瞟了一眼,随后淡然地从上衣内的口袋里,摸出皮质针包打开,随手一挥,从针包里冲出无数细针。细针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细针快速形成一股旋涡将三人环绕在中间,随着三人的行进缓慢移动。
这些细针被陈玄安灌注了黑色和金色两种能量,黑针隐藏在看似由金针形成的金色旋涡之中,在黎明的夜色下,难以被发觉,隐隐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意。李元治和赵有学见状,有些心慌,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欲停下,却被陈玄安阻止。在陈玄安的示意下,三人随着金色旋涡继续迈步向前。
俄顷,只听呼的一声,一个身穿黑色明式刺客服,蒙住脸颊,手持短剑的黑影从街道旁一处商铺的屋顶向着陈玄安三人俯冲而来。在即将接近陈玄安三人的时候,黑影突然左手虚空画印,右手攥着短剑置于左臂腋下,瞬间分出三四个分身,同时从陈玄安三人背后不同的角度劈出那柄黑气外漏的短剑。
霎那间,陈玄安三人周围的漩涡处短暂地响起一阵叮里当啷的金属碰撞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金属摩擦产生的火花。几个黑影瞬间被旋涡击溃消散,黑影主体见一击没有得逞,立刻极速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右手换反手握剑式,左手熟练地竖起食中二指快速凝气在短剑上镀上一层金光,俯身弓步,意欲再次冲刺袭击。
“让开!”黑影向着陈玄安三人喊了一句,语气有些着急恶狠,却又清脆悦耳,这黑影竟是女的!
听到黑影的话,陈玄安当即抬手示意李元治、赵有学二人停下脚步,一起转过身看了看面前没多远的黑影。陈玄安心里有些摸不清状况,想了想,便抬头望向街边一处商铺屋顶的虚空,疑惑的问道:“你他丫的,这是什么情况?”
李元治与赵有学更是一脸疑惑,不知陈玄安在和谁说话,也随着陈玄安的目光望去。
“哈哈,陈总,我能干吧,是我把她引过来的,你动作快点,后面好像还有不少人在追她,嘿嘿。”虚空中传来一个憨厚,却有些猥琐带笑的声音。
“我……”陈玄安气的脸皮不断抽搐,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了。
李元治、赵有学又扭过头来,张大了嘴,不明所以地盯着陈玄安。
“哎呀,是我一个兄弟。丫的,又拿我当诱饵!”陈玄安一脸不耐烦,但随着话音落下,陈玄安立刻又甩出一根暗淡无色的银针,混入旋涡,随即一挥手,扭头就走,接着只见漩涡化为俩股针雨,黑色的一股针雨极速朝陈玄安飞回,被收了起来;而金色的一股混着那枚银针直接向黑影袭去。虽说黑影做足了应对准备,却怎么也想不到这股金色针雨的攻势来的这么迅速和猛烈,只见金色针雨潮水一般瞬间穿过黑影,没听到几声叮当的金属碰撞声,就已经看到黑影失去意识趴在了地上。紧接着金色针雨随着陈玄安的控制齐刷刷地飞回到针包里。
“人,你来扛!”陈玄安对着虚空喊道,头也不回,准备离开。
可尴尬的是,虚空中没有传来回音。
“王大头!……”陈玄安一见半晌没有回应,气的又是一路骂骂咧咧地转身就往黑影倒下的地方飞奔过去,二话没说扛起地上的黑影,招呼着李元治、赵有学二人赶紧向着人界快速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