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谁？
一路上，天成几乎都浑浑噩噩着，他的脑海中都在思索一件事。
他，究竟是谁？
毫无疑问，他认为自己是洪天成。
但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而已，即便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同学见到现在的他，恐怕都不会认为他是那个天成。
所以，他一直在找变回去的办法，想要找到自己那失踪的身体。
只要找到那具身体的话，他肯定就能找到变回去的办法。
至于他原本的身体在哪？
或许昏迷在某个小巷，某个医院，某个房间中。
他一直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的那具身体，必然是昏迷状态的。
因为，他才是天成啊！
既然他现在的意识在这具苍老的身体中，那么他原本的身体必然是无意识的。
如果那具身体并没有昏迷过去，而在继续行动着，那么他，究竟是谁？
难道，他并非意识转移到这具苍老身体中，而是记忆复制移植？
甚至，他自认为的记忆，都可能是被修改过的产物？
如果建立起他人格的记忆，都是被篡改，是虚假的东西，那么名为天成的这个老人，究竟有什么地方是真实的？
他不知道。
他忘记了自己是何时下了车，何时走回肖张老头的家中，何时见到了肖张老头。
只知道回过神来时，肖张老头已经挡在他面前，满脸严肃的看着他。
“天成老哥，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不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放弃，不要摆出这种样子啊！”
天成深吸一口气。
“我没有放弃，我只是……”
“但你的腰弯了。”
肖张老头此时却如此说道，说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实。
天成不知肖张此时提起这件事究竟是为什么，但肖张自顾自说了下去。
“老哥，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是怎么想的吗？”
“我觉得，你肯定是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反正不像是正常人，想要避而远之。”
“但是，我仍然忍不住跟在你身后，想要看看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现在想起来，也许我是被老哥您那种精神吸引了，即便老了，即便迷茫了，但仍然像一个年轻人，昂首挺胸挺直腰板的精神。”
“那种感觉，我从没有在其他老人身上感受到的，在我们都佝偻身姿，眼中逐渐失去了光芒的时候，但老哥你不一样，你依然挺直腰板，即便年迈，也没有向时间屈服，眼中依然有着光芒。”
“你根本不知道你的身姿，对我们这样的老家伙，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连你也放弃了，那我这样的老家伙又该怎么样呢？”
望着那吐出内心所思所想的肖张老头，天成沉默了。
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心中的忧虑，其实并不值得一提。
哪怕，他的过去是虚假的，但他的现在，却是毋庸置疑的真实的。
他现在的所有举动，一言一行，都会在无形之中，影响到真实世界的其他人。
天成的身姿再次挺直了起来。
此时，他就如同年轻时般，挺直了腰板，宛如一团乱麻的心绪，也终于被理清了起来。
“谢了。”
“都说了，道什么谢，我们什么关系。”
肖张热情的搭住了天成的肩膀，再次露出了以往那种猥琐的笑容，就仿佛之前的伟光正只是一种幻觉一样。
天成嘴角也勾起淡淡的笑容来。
“老哥既然回来了，那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不了，喝酒伤身。”
天成毫不犹豫拒绝了。
“那现在做什么？”
“睡觉。”
……
躺在床上，天成拼凑着脑海中的线索，试图将这些线索联系起来。
就像拼图般，但他脑海中的拼图空缺得太多了，若是强行拼起来，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
就例如，曾经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记忆移植猜想。
虽然这种猜想比较科幻，但既然他都会突然变成老人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就人类现有科学技术而言，哪有合理的解释方法？
总不能是做梦和幻觉吧？
那确实可以解释万物，就是没啥实际作用。
除了科幻猜测，还有奇幻点的猜想。
就例如夺舍。
如果那帮混混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在昨夜见过天成，那么有可能并非是他，而是某个占据他身体和身份的老怪物。
至于老怪物原本的身体，可能就是他现在这具。
——真的如此吗？
若是真有这种能力，恐怕那个老怪物，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吧？
无论遇到什么，都可以通过夺舍，互换意识来继续活下去。
怎么想，都是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力量。
除了这两类猜想，在天成脑海中还浮现过无数猜想。
但就如他之前提过的那样，拼图太少，有效信息太少了，根本不可能拼凑出真正的真相。
想要找到真相，就必须找到那个天成才行。
——看来还要再去找那些混混一趟了……
随着这个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又紧随其后出现了一道思绪。
就算找到了真相又如何呢？
他，真的能够承受这背后的真相吗？
……或许真相会出乎意料，但他同样无法容忍，自己的灵魂在这具衰老的身躯中，继续腐朽下去。
所以，要做的事情依然没变。
在彻底确定了心中的方向后，天成静下心来，逐渐剥离脑海中的其他杂念，其余思绪，就这样进入了无念无想的世界中，随后堕入梦乡。
————
在杳无人烟的漆黑小巷中，几个混混仓皇逃窜着，就仿佛身后有着什么极度恐怖，极度可怕的东西追赶着。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其中之一伸出了触手，突如其来将一个混混卷入黑暗之中。
随着一声惨叫，声音就此消失在黑暗中，就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见状，剩下的混混们恐惧感更甚，更加仓皇的逃窜着。
然而无论如何逃跑，也终究有一个尽头。
随着一堵高墙阻挡在他们面前，混混们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望着身后不断逼近的黑暗，一人直接跪倒在地，磕着脑袋，不断求饶着。
“天成大哥！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啊！”
“我们本来想着，想办法放倒那个老家伙的，但谁知道他那么能打……”
“天成大哥，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吧，这次，这次……”
似乎求饶真的有用般，黑暗中涌动的怪物逐渐褪去，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混混满怀希望的抬起头，却只看到一道笼罩在黑影中的淡漠双眼。
那双眼，就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一样，直接从他的脑袋上踩下去。
咔嚓。
随着血肉崩碎之声响起，最后剩下的混混，几乎丧失了所有理智。
他根本想不到，居然能在现实中，见到如此违背常理的一幕。
不……其实他正是被这种违背常理的可怕力量吸引来的，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这种打破世间常理的存在。
只是，他迷恋力量，被力量迷惑了心神的时候，似乎忘了一件事。
收益，往往与风险挂钩。
当他期望获得打破世间常理的力量时，也意味着要面对着违背世间常理的下场。
只是，他根本没有转变过心态，还自顾自的认为只要像往常一样就可以了。
正是因为这种心态，这种只是期望天上掉馅饼，却不去做任何准备的心态，让他彻底丧失了机会。
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只要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的！
他没有像其他人，对自己的行为有丝毫辩解，他只是战栗着跪拜在地，不敢抬起头，直视面前的人，甚至，不敢睁开眼。
能听到的，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自己胸口处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就犹如宣告死亡的丧钟般，他听到了脚步声来到了自己身前，却没有再前进。
他不知道，面前之人究竟是何想法，也根本不敢揣测。
他只是这样恭敬的跪拜在地，犹如虔诚信徒般跪拜着面前犹如神明的存在。
他不知道这究竟有没有用，他只是在赌，或许这样，自己就有了能够活下来的机会，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不知道。
他的意识沉浸在黑暗，沉浸在恐惧绝望之中，在这份漆黑至极，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世界之中，时间就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明明只过去了一瞬，却让人感觉比一年还要漫长。
他只能通过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身上流淌的汗水来判断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
即便一瞬再怎么漫长，也不可能如此漫长吧？
而面前之人，想要杀死他的话，也根本不需要那么久。
也就是说，他被放过了吗？
不知道，他不敢睁开眼，也不敢确认这一点。
除非，有什么契机才行。
“这里有人吗？”
一道声音，响彻小巷之中。
听到这道声音，混混才忍不住抬起头，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片极致的黑暗。
……
一道光芒划破黑暗，穿透着面前的一切，直到小巷尽头，都没有任何阻碍。
小巷中，一个生物都看不到，最多，只是路边有着一摊不明所以的痕迹留下，也不知道是哪个酒鬼留下的呕吐物之类的。
“真是见鬼了，没人怎么会听到鬼哭狼嚎呢？”
男人喃喃自语着，离开了小巷。
在此时，那再次陷入黑暗之中的小巷，似乎出现了什么异动，过了许久，才再次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