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他便醒来了。
陌生的天花板。
——不是梦啊……
天成瞥了眼一旁睡相难看的算命老头，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卫生间，看着镜中苍老的自己。
如果说算命老头看起来只有六十余岁，那么他看起来至少有七老八十了，就算说九十岁说不定也有人信。
一下子就从青年时期，到了生命末期，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场梦。
但这又确实不是梦。
穿越，竟然是现实存在的？
这根本不合理……
不对。
存在即合理。
既然这个现象会出现，必然是有其缘由和契机。
搞清楚自己在聚会后发生了什么，以及这具身体来自于什么地方，都可以帮助他找到契机。
只要找到契机，乃至是了解这种现象的发生缘由，说不定他能逆转这种现象，让自己重回青春，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
天成很快便脱离了迷茫，找到了方向，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情，或者说兴奋。
也许，是因为这具苍老的身躯，早已成为荒漠，再也难以感受到情感的波动了？
一夜之间，从多愁善感的年纪，变得古井不波，并没有让天成感受到太大的落差。
也许，是因为这具身体没有类似的机能了。
他不再多想，只是在简易洗漱后，走出算命老头的屋子。
晨曦在东方展露出些微光芒。
眺望着晨曦，天成恍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初升的晨曦了。
初升的东曦倒是经常看见。
就仿佛传说中的紫气东来确实存在一般，在这朝阳初升的时刻，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同。
或许只是年迈的错觉吧。
天成不再多想，自顾自的锻炼起来。
在完成自己的目标前，他绝不能轻易死去。
为此，他必须健康生活才行。
然而，年轻时难以做到的事情，在年迈时似乎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曾经他无论意志多么坚定，都难以战胜欲望，会十分轻易的沉沦于欲望之中，只在些许清醒之时悔不当初。
现在却不同了。
即便太阳初升便起了，他却没有丝毫困倦，更没有回笼觉的想法。
而身上更是失去了手机，失去了一切与现代互联网接轨的器械，他却没有丝毫眷恋。
这也是身体状态对精神的影响吗？
一边思考着，天成一边做着广播体操。
这也是他唯一会的，与锻炼身体沾点边的东西了。
只是稍微锻炼，他便发现，自己掌握的广播体操，对身体的磨损还是太大了。
年迈的身躯，似乎有些承受不了这套专门为青少年设计的广播体操。
在察觉这点后，他便主动降低了运动的幅度，努力将动作幅度限制在如今自己身躯也能承受的地步。
……
算命老头醒来后，发现那位老哥并不在身边，于是走出门，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老哥，这么早就在打太极啊？”
看着那慢悠悠的动作，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太极。
然而仔细看去，又觉得与太极明显不同，但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不是，这是广播体操。”
天成头也不回的说道。
“又在开玩笑，哪有这样的广播体操。”
天成不再回答，只是默默的继续锻炼着。
得不到回答的算命老头也觉得无聊，看着他的动作，就忍不住在旁模仿学习起来。
天成只是瞥了一眼，便任由他继续模仿学习了。
反正，只是广播体操罢了，又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在太阳彻底升起后，天成收起手，吐了一口气。
那挺直的腰板，满头的白发，苍老的面庞，在锻炼结束，负手而立时，就犹如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得道高人般。
“老哥！好本事！”
算命老头也忍不住称赞道。
“说起来，昨天没时间问，老哥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呢？”
“我……应该算是本地人吧，至于名字……”
天成思索了会。
“叫我天成便可。”
一个老人跟年轻人同名，除非是早有预料，否则绝大多数人恐怕只会认为是一场巧合，绝不会有人相信这两者是同一人。
既然如此，用本名也没什么关系。
“天成天成，老哥真是好名字！”算命老头继续拍马屁着，“至于我，名字就一般了，我姓肖，单名一个张。”
“肖张？”天成挑眉道。
“嘿嘿，就是我了。”
算命老头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那副样子，根本不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家伙。
想到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后，天成也就释然了。
正常老人恐怕也不会就这样上街算命，只能说名副其实，这个名字出现在合适的人身上了。
“老哥，我等会要去开摊了，要不要一起来，有你一起的话，肯定会让生意变好的！”
算命老头肖张迅速将话题拉入正轨。
对此，天成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想要获得无缘无故的善意，那并不比天塌下来简单。
而且，他确实也要习惯凭借老年之躯赚钱了。
有什么工作，会比算命更适合他这样的老家伙呢？
——总不能是碰瓷吧？
“难怪你会给我这种衣服。”
天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形制类似中山装有些古代元素也有近代元素。
“没办法，这种衣服，我穿了撑不起那种精气神来，但老哥穿起来，就很合身了，一看就是高人！”
肖张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合身？”
天成摇摇头。
他这单薄消瘦的身躯，怎么可能撑起什么呢。
又或者，他说的合身，并非身体上的，而是气质那种虚无缥缈的地方。
没有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继续钻牛角尖，他直接点头同意了。
“好。”
……
算命老头肖张似乎是自己一个人住，家中并无儿女，更没有老伴之类的，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因此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厨具食材。
但这并没有让肖张显得是什么孤寡老人，他的性格也根本不像什么孤寡老人。
非要说的话，他应该称之为年轻人口中的老登。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老登吗？
既然是老登，也有老登的生存之道。
在肖张的带领下，天成也见识到了在这个城市中，竟然还有不少物美价廉的消费点。
在以十元内的预算解决了两个老家伙的早饭后，算命老头便迅速重操旧业，拿起小板凳，以及那块神机妙算的招牌，往人多的地方，就往那一坐，气定神闲，悠然自得。
那番举动，就仿佛彻底视周围人视线于无物一样。
这是曾经的天成难以做到的事情。
他年轻的时候，可不敢大庭广众这么做。
但可能是因为老了，脸皮厚了，不再那么在意其他人视线了，他现在也能毫不在意的往那一坐，就这样闭目养神着。
天成能够感受到，似乎有许多人的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
曾经会让他如坐针毡的视线，此时却无法激起他心中多少的波澜。
——或许年迈，并不全是坏处。
这么思索着，他逐渐忽视了周围的人声，周围的视线，全身心的感受着过去被他忽略的东西中。
那是风的流动。
那是阳光的暖意。
那是，自己的血液流动。
而在空气，血液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在流动着。
那究竟是什么？
……
与佝偻着身姿，怎么坐着怎么舒服的肖张不同，天成的坐姿极为端正，即便身下只有一张小板凳，看起来却也仿佛坐着蒲团盘腿修炼的得道高人般。
卖相，总是格外重要的。
曾经坐大半天也没有多少人搭话，还得主动揽客的肖张老头，在今天刚开业没多久，就迎来了全新的顾客。
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眼天成，就仿佛彻底下定了决心一般，来到了肖张老头的面前。
“大师，我有事相求！”
“等等，先别说，让我算上一算。”
肖张老头主动制止了中年男人继续说下去，反而装模作样的掐指像是算什么一样。
“你所求之事，是不是与子女相关？”
“是啊！大师！”
在发现被说中之后，中年男人不惊反喜，只觉得自己求对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难说能帮得上忙了，因为这种事，心诚则灵，年轻人哪有多少心诚的，不过都是把这种事当成玩笑而已。”
“即便这样……也只能求大师帮忙了，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帮忙了。”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在正话反话都说一遍后，肖张与中年男人谈好了条件，确定了上门服务，还收了为数不低的定金。
在中年男人离去之后，天成才睁开眼。
“没想到，你真会算命。”
“算个屁命。”肖张翻了白眼，“他这个年龄，所关心的不过是望子成龙罢了，往这方面说准没错。”
“为什么不可能是他父母的事呢？”
“那就不是找算命的了，而是找老中医了。”
“而且，那种面相，看起来也不像是孝敬老人的面相。”
肖张老头笑了笑，只是笑容中似乎有着其他东西。
“受教了。”
虽然肖张老头看起来猥琐，但至少在察言观色，以及处事经验上，有不少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如果想要在这方面赚到至少维持生计的钱，他确实应该学一学。
“虽然老哥你年纪比我大，但确实有些东西该跟我学学。”
听到他的话，肖张老头顿时得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