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后,零婉身着长袍,摩挲着手中的蛛丝软甲。这兽兵绣花,倒是头一次见,看不出,手巧得很。院中冲水声熄,一头大兽迈入房门。
零婉脸上一烫,血参酒酒气弥散,全身暖洋洋的,自是红润非常,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哦,习惯了。”裹了条大裤衩,楚江在床边双腿盘坐,似是独自冥想修行起来,竟不愿与零婉多言一句。
“木头疙瘩。”零婉看天已是申时,不再久留,随手将软甲抛于楚江,“别人的东西我不稀罕,来日给我也做一件。”
“身码!”楚江不愿再费口舌。
“看过,摸过,还要再亲测一番方肯罢休?”
“滚!”
“小衣在内屋,方便时帮着洗了。”
欺我太甚!鼻中一番腥燥,零婉已出院门。
看我撕烂了它,一股怒气上涌,天罡法体竟自行运转开来—怒相!灵力直冲脑门,破开识海壁垒,架起一传输桥梁,浮屠塔基在灵力温养下缓缓运转,其下养魂阵将灵力转换为神识之力,丝丝纳入塔基,其上光壁若显,雕梁画栋,第二层的雏形已然展开。
识海深处,瞠目结舌,一丝波动也无。
楚江睁开眼,怒气未消,踢开房门,只余两个大桶,气愤下饶是修为有所精进也未知晓。
心机女,今后日子难过了。
楚府东厢房。
“退下吧。”座下中年男子躬身后退几步,关上房门。
楚欣泠指尖敲桌,却未发出一丝声响,眉头微皱。李通坐在榻边,知其踌躇难断,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本是少年郎,男欢女爱理所当然,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不妨不妨。”李通见楚欣泠瞟向自己,知道不宜装傻,堆着笑打趣道。
“黑衣进,满脸桃花宽袍出,哼!”楚欣泠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之意,“两个多时辰,若是正主也倒睁一眼闭一眼,侍婢争宠,终是祸害。”
“人是被掳进去的,其中种种,犹未可知。”
楚欣泠似是想到不好的事,其毕竟是妖族宇文硕的骨肉亲子,遗传到某些妖兽血脉也有可能,若不加以控制,必然影响心性。
“莫要过于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机缘福祸,不是你都能帮其背负的。”
罢了。
雄鸡高歌,紫气东来,天已明晃。楚江依旧坐在屋顶吐纳,府内开始喧嚣起来。
哐~门栓断裂,院门开得比平日猛了一些,楚江眉头跳了下,终是没说一个字。
“六哥!你的喜袍!”楚临通撒开丫子蹦了过来,嘴角笑得整张大饼脸都皱在了一起。其身后一排侍从跟了进来,红布,喜联,衣物被褥,桌椅瓢盆,甚至大队的木匠,木质材料,这是要把这拆了重造吗?
“楚江少爷,恭喜恭喜。”楚忠身着正袍,春风满面,抱拳施礼道,“少爷今日大婚,这院子自当整砌一下,再备些日常家居,现在可不是你一个孤家寡人了。”
楚江无语,抱拳道一声谢:“劳烦了,在房右边再搭建两间小屋即可。其他东西放于外屋,我自行收拾。”
“还不快去!”楚忠吩咐下,两排侍从快速忙碌起来,“如有所需,尽管找我。”
一位喜娘带着两个丫鬟拉着楚江进了屋,时辰虽早,但也必须早点打扮起来,这婚事办得如此仓促,也是喜娘平生仅见。
少年郎身躯壮硕,喜袍做得较为束身,倒也显得英气逼人,压迫感十足,只是眉目间稚气未褪。听闻女儿家也是生得貌美如花,还陪嫁两个通房丫鬟,也就贵胄人家才有这等好福气。喜娘见一切有条不紊,不停吩咐新郎官各事项讲究,今日可断不能出错,闹出笑话。
未时两刻,楚江从冥想中醒来,楚临通和喜娘等候在一旁。这少爷好生奇怪,见过兴奋的,闹腾的,傻气的,烦躁不安的,气定神闲的,倒还头一次见修行的,人生四大喜,还修什么仙?若不是楚七少爷提醒,还当是睡着了。
“上马!”
楚江轻抚了一下马头,马儿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翻身而上,马儿一惊,前蹄离地,庞大的身躯几乎靠后腿站直,城防军的战马都是烈马。楚家子嗣自当骑最烈的马,这是祖训。
双腿夹紧马腹,一勒缰绳,马儿吃痛,撒腿跑了起来。
“好!”养马官看马儿吃瘪,这些天受这马儿的气也散了,这镇守大人选这马儿,看来不是要人出丑,而是立威啊。
兜兜转转来到迎亲队伍前方,楚江朝楚临通一点头,楚临通会意,一点头,大喝一声:“启程!”
铜鼓唢呐声四作,迎亲队伍朝着府内西厢房而去,楚江骑着高头大马,也是无奈。
西厢房内,零星身着大红色喜袍,头戴金彩凤冠,妆容精致,坐于梳妆台前,对照着镜子仔细查看着有无疏漏。零婉与零宣儿穿着浅红色冠袍,分侍左右。零婉高挑冷艳,足有七尺九寸(一尺约23.1cm,10寸为一尺),零宣儿娇小可人,总带着甜甜的笑。喜娘站在身后喜笑颜开,忙里忙外,一遍遍交代礼节规矩,这是哪个幸运儿,娶得如此娇妻美妾,还都是好生养的,他日定儿孙满堂。
未时两刻刚过,远处传来锣鼓之声,楚府虽大,一声鸡鸣也尽皆知了。
“快,快,盖上盖头。”喜婆在门口张望一番,快步走进屋内,“你二人戴上面纱,中途不可摘下。”
“小姐?”楚萱儿看着零星俏脸,泪珠子在眼里打滚。
“哭什么,不吉利!”新娘子哭几下好歹有盖头遮着,你带个面纱,眼睛全在外面,让人见了多晦气。喜婆赶紧拿来手帕给楚萱儿擦去,“莫要弄花了妆容。”
“没事。”盖头覆下,零星眼前一片大红。昨日零婉子时出门,自己便知,然直到寅时才归,纵是忧心,也不宜相寻,还好平安归来。然一番探查下,此子隐藏至深,剧毒暗器,信手捏来,思维缜密,真真假假,难断其品性,今后相处,自当再小心,莫要将其当成寻常少年待之。
“起轿!”铜鼓齐鸣。
楚江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配一长剑,胸前大红花,不时向同族抱拳施礼。
什么破规矩,迎了亲,直接府内办事不就完了,还要关内巡礼走一圈,兴许还会碰到“酒关,文关,武关”三关,都是闲的吗?
铜锣开道,唢呐齐鸣,楚江随着队伍走在最前,八抬大轿随在其后,喜娘,仆从跟在轿旁,零婉零宣儿坐着马车,装着嫁妆跟在后面,最后是八名城防军士维护秩序。队伍刚出府门就迎来街边百姓一片喝彩,楚江赶忙抱拳回礼,糖果更是纷飞而出,引来孩童一片欢腾,跟着迎亲队伍走了好远。
照这速度,没半个时辰一圈走不下来。楚江顶着列日,脸晒得发烫,看似春风满面,心里却是无奈,真想纵马奔腾,早点事了。
队伍拐入灵雀大街,翠语轩上,忽有几个姑娘摇着蒲扇,在二楼大喊:“相公!莫要娶了媳妇忘了妾身,常来玩啊!”一片莺莺袅袅,嬉笑声不断。
“真不要脸!”
楚临通从腰间摸出一把红包,洒向前去,楼上一片嬉闹:“相公有美人相伴,自不用常来,楼下的小相公可别忘了奴家!”
“我呸!庸脂俗粉。”
还未走两步,一个白面小生从弄潮阁中走出,挡在队伍前面,一队仆从搬来桌椅板凳,附上笔墨纸砚。
这是在设“文关”了。
喜娘刚欲向前,两坛烈酒抛扔过来,楚临通一个虎步,稳稳接住。
“好!”道边一摊贩坐上酒车,拿起肩上毛巾擦了把汗,“小相公新禧,区区薄酒,聊表敬意!”
这是“酒关”一起来了?
喜娘脸一黑,这酒鬼怎么趟这摊子浑水,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人:“黄老鬼,买你一车酒便是,别耽误了相公良辰吉时。”
“今日不卖酒,请相公饮!”
“楚少爷莫要听他,此人千杯不醉,怕是要喝干了那一车酒才放你走。”喜娘低语几句,又想去讨个说法。
“我来好了。”楚江翻身下马,接过酒坛,掀开泥封,香飘四野,确是陈年佳酿。昂首狂饮一口,“好酒!”
“公子豪爽!”黄老鬼眼神毒辣,皮笑肉不笑,抓起酒坛,“你我先痛饮此坛。”
“好!”一坛酒下肚,热辣滚烫。
饮尽,街边传来一片欢腾声。
“再来!”黄老鬼面色不变,又拿起一坛烈酒。
好浓的怨气,不知其怨从何来?我吗?妖族?楚江摇摇头,似是不能再喝了,寻常酒关也就一坛的量,谁也不会真想把新郎官灌醉在路上。
“怎么,急着入洞房了?”
两旁又是一阵大笑。
“酒虽好,终是伤身。”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壶酒,往各自酒坛中倒入一盏。
血红色的酒水洋溢着浓烈的药香。
“血参酒!这楚家公子真是会享受!”人群中,自是有人识货,这一株血参就是寻常人家两三年用度。
“干!”黄老鬼暗自好笑,你要醉的快我便成全你。
又一坛酒豪饮而下,道旁人却是不再叫好,窃窃私语起来,凡事有度,斗酒可就有失风雅了。黄老鬼却是不以为然,伸手便抓向身旁酒坛,忽的眼前一花,气血上涌,头昏昏沉沉的,脚下一个不稳,栽倒在酒车上。
喜婆向前一查看,只见黄老鬼趴在车上,鼻尖不知是酒水还是鼻血,糊了一片,呼噜声直上云霄。邃对着楚江摆一摆手,两旁路人又是一通叫好。
“秦公子,今日准备怎么个斗法?”喜婆上前微微一礼,这秦公子也是个富家子弟,今日应是过来寻个热闹。
“琴棋书画,诗歌礼乐,今日便斗个画吧。”秦公子打开蒲扇,轻扇几下,“你我共画一美女,我自画翠语轩花魁羽儿姑娘。楚兄新婚,当是画贤妻,我们再与众人比较下,谁人画的像,如何?”
胡闹!新娘入洞房方可由相公取头盖,怎可在街坊露面。
“好!便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