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辰时,林毅就醒了。
在屋内练习半个时辰的拳脚和刀法后,他决定先去灵堂守一个时辰,然后去找刘标和向老问问关于凝意境的事。
黑风寨三雄的实力很强,雄大更是到了凝意境,加上杨长老居然不灭掉对方的行为很不正常,这让林毅压力陡增。
他怀疑两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终归还是实力不足!
林毅眼里掠过杀意,只要迈入凝意境,就来个将计就计,直接灭掉冯家。
至于方齐两家,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打开门,凉意涌入房内,门槛外,一人裹着被子躺在地上,光秃秃的后脑面向他,看上去人事不省。
林毅微微一惊,四下看了看,蹲下去,伸手抚摸被子上的湿润。
湿气很重,显然放在这里的时间很长,但自己却没有一点察觉。
筑基修士都这么可怕,再往上的金丹,元婴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林毅不禁咬牙,内心生出一丝气馁的情绪。
但他立刻掐灭颓丧,拳头攥得咯咯响,“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轻微滚动被子,赵环佩翻了过来,被褥顺势打开,一片花白。
林毅却无心看景,拿起放在赵小姐小腹的字条,
“搜集幽地草三株,半年内宁城有祸,尽快迁往大仓城,丹材我会派人和你接触。”
看完字条,林毅面无表情地收进袖袍,又把被子裹好,抱进屋内。
随后,他找到小楚,让她立刻赶往赵家,让人前来接赵小姐回家。
“公子,那薛小姐呢?”小楚临走时问道。
“死了。”林毅面露惋惜,“失踪案估计不会再发生了,但除开赵小姐,应该都死了。”
“薛小姐多好的人啊。”小楚嘴巴一瘪,红着眼离开林府。
“是啊。”林毅背着手,望着府外街道上漂浮的淡淡白雾,目光有些游离,“多好的人啊。”
呆了一会儿,林毅来到灵堂。
作为嫡长孙,他一直不过来,还是不合适的。
黑棺停在正中,香烛静静燃烧,黑烟脱离烛火,升到半空,消散不见。
两边的蒲团上,披麻戴孝的林家人或跪或坐,脸上都带着熬夜的疲倦和悲痛。
“大哥。”林子玄携着李青眉起身行礼,轻声道,“父亲病倒了。”
“嗯。”林毅拍拍他的肩,“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
他原本想拿一颗固血丹让三弟送过去,但想想还是算了。
林少康身子太虚,怕是承受不了固血丹的药性,到时弄巧成拙更加麻烦。
“对了。”林毅又叫住三弟,“告诉老四,薛灵死了。”
林子玄猛地一震,涩声道,“怎么会这样?”
林毅没有回答,走到蒲团前,跪了下去。
守灵的中途,府内先是传来二娘薛氏的痛哭声,接着是赵家人喜极而泣的哭声,让林毅有些心烦。
一个时辰后,林北泽红着眼睛走了进来,他瘦弱的身子显得很孤单,一脸凄楚,僵硬地走到蒲团前,跪下,随后又趴到地上,捶地呜咽。
林毅看着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走出灵堂。
换了身衣服,他骑着马,准备赶往刘标家。
刘标因为受伤,林毅放了他两天假,让他好生休息后再回来。
杨长老解决失踪案的消息还没有散开,所有百姓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街上行人寥寥。
一辆马车路过林毅时,突然停住,车帘被拨开,一富家公子冲他笑道,“毅哥,听说鸳鸯楼今天会来一批异国佳丽,个个生得花容月貌,哥几个今晚要不要一起快活快活?”
林毅流连宁城各大风月场所,身边自然有一群狐朋狗友,但经过这段时间,他对这些事已然失去兴致,婉拒道,
“你们去吧,家里有事。”
“真不去?”
“不去。”
富公子拍手笑道,“那敢情好,没有林哥和冯羽跟我争,今晚的姑娘可都是我的啦!嘿嘿。”
“冯羽怎么了?”
冯羽深陷女色难以自拔,这种机会他不出现,倒是让林毅有些好奇。
“林哥不知道么,冯家府上昨晚鸡飞狗跳的,今早我去约冯羽,他们府上只剩几个下人,听人说,好像连夜搬去城外的山庄了。”
“不知道冯老爷怎么想的,失踪案这么可怕,还往城外跑。”
“就这样啊,毅哥,先走了,我得回去补个觉,不然晚上一个打十几个,不肾腰力啊。”
林毅驱马继续前行,“搬家?示弱还是害怕?有点意思。”
刘标在林府当了快十年的差,小有家业,一间砖墙小院在一堆土房里很是显眼。
林毅提着上门礼,来到他家里,让刘标有点受宠若惊。
“刘辉怎么样了?”
“养着呢。”刘标一边挠头一边咳嗽,雄三那一掌像是伤到了他的肺,“臭小子躺在床上都不安生,老想着往衙门跑,真是气死老子了!”
“公子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让婆娘炒两个菜。”刘标十分热情,端茶倒水后拿出一大包蜜饯果干。
“不了。”林毅喝了口茶,“师兄,我最近练武碰到瓶颈了。”
“正常。”刘标不以为意,“我当初练习刀法的时候,三天两头缠着向师傅问,被骂了不知道多少回蠢蛋。”
“公子哪里觉得不对,我知无不言。”
林毅知他会错了意,纠正道,“师傅跟你提过凝意境的事吗?”
“凝意嘛,就是......诶?”刘标一愣,瞪大眼睛,“凝意境?公子,你难道......”
林毅点点头,“昨夜我测试过气力,大概有三百多斤,已经达到凝意境的要求,可实际上却是没有突破。”
“会不会是刀法的问题?”刘标沉默一会儿,站起身,“公子,去后院。”
刘标是典型的努力型武者,后院不仅有石锁,还有几根满是刀痕的木桩。
提起一把钢刀,刘标虚劈了几下,走到两丈远的对面,“公子,我两切磋一下,或许能找到问题。”
“你的伤,不碍事吧?”林毅脱下披风,抽出腰后的短刀。
“这点伤算不上什么。”刘标盯着他的短刀,笑道,“公子,一寸长一寸强,你的刀长度太短,实战中容易吃亏啊,特别是对上黑风寨三雄的关刀。”
“主要是方便。”林毅站定,活动着手腕。
“来吧,公子,使出全力攻过来,那样我才能看出哪里不对。”刘标轻吐浊气,摆出驭茧的起手势,自信地说道。
他苦练苍铭刀法二十年,甚至举一反三摸索出一套拳脚,已算得上把刀法练到极致。
而林毅拿到刀谱满打满算才不到十天,加上林府的丧事干扰,恐怕练习的时间就更少。
刘标敢肯定是林毅刀法出现偏差。
“好。”林毅整理呼吸,观想第五层刀法的细节,摆出起手势,脚跟抬起,身子前倾,如猛虎扑食,轻声道,“师兄,小心了!”
“来!”
对方攻击的瞬间,刘标大喝一声,手中钢刀刚想防御,瞳孔却是一缩。
林毅的刀竟然已经停在他脖子前两寸。
好快!
刘标心头只剩一个想法,哪里还有指点的心思。
“看出问题了吗?”林毅脸上丝毫没有得胜的喜悦,看着刘标诧异的表情,反倒越发焦虑。
看来刘标也不知道问题所在。
雄大是凝意境,已经触摸到他尚未涉足的领域,林毅自然高兴不起来。
刘标从震惊中回过神,摸着下巴,“公子的进步堪称神速,你的苍铭刀法已经完全超过我,甚至比起师傅都犹有过之。”
他看着林毅,内心感慨,这才隔了多久,苍铭刀法居然能被大公子练到如此地步,难道这就是天才?
此刻,刘标唯一的骄傲荡然无存,只剩崇拜和追随。
“师兄言重。”林毅收刀,“向师傅曾经是凝意境,我现在迟迟无法突破,哪里算得上青出于蓝。”
刘标挠挠脑袋,“公子,我脑子一向不太灵光,你现在卡在关键一步,我陪你去找师傅吧。”
“我也正有此意。”林毅抓起披风,与刘标急急向外走,来到前院,恰巧碰到吊着手臂鬼鬼祟祟往外溜的刘辉。
刘标眼睛一瞪,大骂道,“小兔崽子,你他妈又想跑!”
“毅哥。”刘辉挠挠头,“爹,衙门那边失踪案缺人得很啊,我得去帮忙。”
“帮你奶奶个腿!”刘标上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疼得刘辉龇牙咧嘴,“孩儿他娘,你儿子不要命啦!”
屋内一妇人火急火燎地冲出来,揪住刘辉的耳朵就往屋里逮,边哭边骂,“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为爹娘想一想啊......”
“打,直接打断腿!”刘标在一旁拱火。
林毅嘴角一抽。
两人买了些东西,很快来到向从虎的家。
这段时间,林毅遣人上门服侍,吃喝全包,向从虎的气色比起之前好了不少。
听到来意,向从虎眼睛一亮,激动得坐起来,“公子,快使出来让我看看。”
林毅在院内随意找了个木桩,将苍铭刀法一到五层全都演示了一番。
“厉害啊,厉害啊。”向从虎看着林毅行云流水的动作,目光灼灼,如同发现猎物的苍鹰,然后‘啪’给了刘标一巴掌,“看看,你小子练二十年不如别人练几天,说你蠢还跟我犟!”
“没犟啊。”刘标有些委屈。
向从虎又是一巴掌,“你看,又他妈犟!”
“......”
“师傅。”林毅倒持刀柄,拱手行礼,“您认为如何?”
向从虎这次坦然接受师傅的称号,欣喜道,“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向从虎的传人!”
“呃。”林毅点点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指的是凝意境的问题。”
“刀来。”向从虎手一摊,目中精光四射。
林毅与刘标对望一眼,递上短刀,站在一旁。
向从虎一手扶着竹椅的把手,一手握着短刀,凝视着屋外两丈远的木桩,十几息后,精瘦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猛然鼓胀!
锵!
一记刀光瞬间照亮屋子,一条灰色的细线闪电般透刀而出,几乎在同一时刻击中屋外的木桩。
木桩摇晃几下,倏而倒在地上,滚动几圈。
“这......”刘标瞠目结舌。
林毅看着滚动的木桩,呼吸浓重,强烈的兴奋感涌上心头。
刀气!
这就是刀气!
“荷......荷荷。”向从虎劈完这一击,显得十分疲累,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又靠回竹椅,“老了,老了,唉。”
“师傅,这一招什么来头,怎么没教过我?”刘标急切地问。
向从虎斜他一眼,“火候没到,教你也是白搭。”
刘标挠挠头,尴尬地傻笑。
“这一招我取名叫决绝!是我迈入凝意境时悟出的。”向从虎殷切的眼神看向林毅,“你的刀法已经大成,可以一试。”
我试过了,没用啊,林毅心里嘀咕,开口道,“师傅,我现在卡在凝意境,不知如何突破。”
向从虎掏出一本单薄的小册子,“这是决绝的刀谱,你先收好,至于凝意境的问题,我只能给你建议,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
“师傅请讲。”林毅收起刀谱。
“刀法,关键是要一往无前,破釜沉舟,每次出刀,必须要把自己想象成身处绝境,这样才能爆发出最强的速度与力量!”
“犹豫,是刀的大忌。”
“力由心生,心由意生,你有多狠,多烈,刀就有多沉,多刚!”
“所谓先练力,再会意,力意相合,达到巅峰时,就是凝神境。”
“好!”刘标被师傅整得热血沸腾,不由鼓掌赞叹。
“你懂个屁!”向从虎无情打击道,“什么时候和你师弟一样,碰到瓶颈再说。”
“全是瓶颈......”刘标小声嘀咕,见师傅抬手,立刻滑开两步。
林毅沉思片刻,“师傅当初是如何迈入凝意境的?”
刀法口诀过于虚无缥缈,林毅虽从中有收获,但还是没生出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想问得详细些,也好参考一番。
向从虎彷佛回到突破的那一刻,昂扬道,“我当捕快数十载,见多了屈打成招的冤案错案,最初我只想保住饭碗,虽心里不忍,但依旧不言不语地助纣为虐。”
“直到我碰到一起奸杀案,那富家公子不仅糟蹋人家姑娘,还将对方一家十几口尽数送上菜市口,最小的娃娃只有六岁。”
林毅猛地一震,似乎明白过来。
“我永远忘不了那小娃娃的眼神。”向从虎握紧拳头,“于是,在那之后,我孤身冲进凶手的大院,一人灭了他们十几人。”
向从虎看着林毅,“十几把刀劈来的时候,我悲从心来,只剩下无尽的愤怒,只剩下以命换命,杀了那恶人的想法,下一刀挥出去的霎那,我突破了。”
“师傅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了衙门。”刘标倒是听过这段,但没有突破的内容。
“决绝。”林毅抚摸着小册子,侧目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那件陈旧官衣,脑海中的迷雾又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