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王朝,宁城。
初春,寒意尚未退去。
林毅坐在一辆轻微晃动,装饰华丽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他身边,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拨开车帘,探出脑袋张望,眼里尽是欢喜。
车外,叫卖吆喝笑闹声,不绝于耳。
林毅缓缓睁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但除每日游山玩水勾栏听曲儿,其余皆一事无成。
一缕诱人的肉香飘过鼻尖。
“公子,飘香阁的蛎黄驼峰好香呀。”
车厢里,侍女小楚的娃娃音异常悦耳。
林家买回小楚时,她只有六岁,然后一直贴身服侍林毅,已有八载。
小妮子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体型玲珑小巧,胸脯却跟大人似的。
此刻,她正闭眼抿唇,握紧粉拳,陶醉地嗅着飘散的香气。
瞧着小楚的馋样,林毅微微勾起嘴角。
马车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停在飘香阁的大门前。
“林公子来啦!快,里面请!听涛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呐!”
迎客的小厮瞧见林毅,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林毅出手阔绰,每年在飘香阁都要花销数千两银子,是顶级的贵客。
撩开车帘,林毅下了马车,吩咐小楚,“看赏。”
小楚温柔地为他披上貂裘大氅,从篮子里摸出些铜板,车夫小厮每人一些。
两人眉开眼笑地接过赏钱,大拍马屁。
“红烧蛎黄驼峰。”林毅跟着小厮走进飘香阁,“青瓜鹿茸,春笋海参,再来一壶碧沁酿。”
飘香阁是宁城最有名的酒楼,总共三层,听涛雅间位于底层的最里面,靠着一方池塘。
时值午时,飘香阁宾客盈门,十分热闹。
一楼中央搭建出来的木台,戏班子,说书人,歌女轮番上场,引得喝彩声不断。
见如此热闹,林毅停下脚步,“先去准备,本公子在这待会儿。”
说罢,拉着小楚坐在为数不多的空位上。
小厮眼珠转向大门往里走的客人,刚想开口,却听林毅淡淡地说,
“要不要把雅间也腾出来给你?”
小厮表情一僵,“公子说笑了。”
一溜烟跑掉。
“哼,没有眼力见的家伙。”小楚剥着从其他地方快马运来的荔枝,十分不满,“那些人能和我家公子比么?”
林毅视线扫过一楼的人群,忽然看到一名面色苍白的瘦弱公子,那人两眼放光的盯着台上的歌女,和着歌声摇头晃脑,一脸沉醉。
“冯羽这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林毅不禁摇头。
“公子昨天在鸳鸯楼坏了人家的好事,他才来这寻野食吃啦。”小楚嘻嘻一笑。
“野食?”林毅敲敲小楚的小脑瓜,“小丫头片子懂得挺多的。”
昨夜,林毅在鸳鸯楼喝酒听曲儿,恰巧碰上今年的花魁出阁,冯羽喝得酩酊大醉,非要花魁陪睡,林毅顺手断了冯羽的念想。
花魁十分感激,邀请他今天一会。
“小楚听二夫人说的。”小楚捂着脑袋,“二夫人说,鸳鸯楼的姑娘也叫野食,还让我不要让公子去。但小楚知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我是,林毅有些惭愧。
他又不是大善人,怎会平白无故在女人身上花二百两银子。
很快,林毅点的佳肴上来了,两人也回到听涛雅间。
脱下貂裘,林毅夹一筷飘香阁的名菜红烧驼峰,喝一口冰冰凉凉的碧沁酿,再张嘴,小楚喂上一颗晶莹滑嫩的荔枝肉。
“富家公子,醉生梦死,无忧无虑,每天啥也不用干,这种生活,完全是穿越前梦寐以求的。”
林毅恍惚间看到那个在网游公司天天熬夜加班,成为顶级社畜的自己。
突然觉得,一辈子的土豪生活除了无聊,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丝不甘和遗憾。
这个世界,是有修仙者存在的。
林家的老祖林衡,就是云天宗的筑基强者,目前二百四十岁。
筑基修士的寿限五百年左右,可以预见,林家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依然会是宁城的霸主,林毅也能沾祖宗的光,安然度过锦衣玉食的穿越人生。
是的,林毅没有修仙的资质。
据他的父亲林少康说,林家直系每出生一个孩子,老祖都会亲自返家测试资质,林毅作为嫡长孙,更是得到老祖的重点照顾。
刚出生,三岁,六岁,九岁,十二岁,老祖接连五次测试林毅的根骨,都失望而归。
由于十二岁是开灵窗的最后时限,老祖在那之后便放弃了,让林少康好生培养他做生意。
林毅刚穿越过来的几个月,时常为没有外挂长吁短叹,老爹以为他苦恼资质,多次安慰,
修仙资质万中无一,整个西洲数亿级的人口,一年也就两三万人能进入宗门。
然后甩给林毅一叠银票,让他吃喝玩乐散心,切莫胡思乱想,家里还有大量家产等他打理。
“少爷,你在想什么?”小楚拿着荔枝肉,贴近林毅的脸,眼睛眨呀眨。
“哦,没什么。”林毅回过神,拉开椅子,“来,坐下吃你最喜欢的驼峰。”
“谢谢少爷。”小楚俏皮一笑,坐下来时,凶猛的发育磕到桌沿,不由俏脸一红,“公子,吃完饭咱们干什么去呀?”
“回家。”林毅给她夹菜,“你一个人,我有事。”
小楚筷子一顿,警惕地问,“吃野食?”
“话多!”林毅不置可否,“本公子是那样的人吗?”
离开飘香阁,支走小楚,林毅轻车熟路地来到鸳鸯楼。
天色尚早,鸳鸯楼还未开张,颇为冷清,只有几个龟公在扫地擦桌子,空气中是常年不散的酒味和脂粉味。
宁城的大商家没有不认识林毅的。
一龟公见到他,飞快地跑上来,“林公子,这么早?姑娘们还歇着呢。”
林毅在大厅择一处坐下,给了赏钱,“无碍,泡壶茶来,我先看会儿鸳鸯树。”
鸳鸯树是鸳鸯楼花重金从一名叫木衍宗的宗门中移植过来的,在宁城,这两株不论寒暑,一天之内就能开花结果的奇树替青楼招揽了不少生意。
此刻,两颗鸳鸯树的树枝正挂着青翠的花苞。
林毅端起茶杯,走近鸳鸯树,正待仔细观察,
“林公子,染姑娘让您去她闺阁。”
林毅看看天色,有点后悔方才在飘香阁没喝点虎骨酒,路过龟公时,给足赏钱,“我很中意你,上道。”
末了,又问,“染姑娘看起来很面生,她是外地人?”
鸳鸯楼里的姑娘,林毅十分熟悉,尤其是这五年的花魁,没出阁他就捷足先登了,只有这一次是例外。
所以昨晚,林毅才出面和冯羽作对,他对未知领域的冒险欲和探索欲向来都很旺盛。
龟公收起赏钱,“是,前两天刚来鸳鸯楼。”
压低声音,凑到林毅耳边,
“公子可得抓紧,小的听嬷嬷说,染红妆姑娘还是处子,嘿嘿。”
“岂有此理。”林毅心头有点火热,“我不允许鸳鸯楼有这样的姑娘存在。”
言罢,问清染红妆房间所在,噔噔赶赴战场。
不多时,林毅穿过浓郁的脂粉味,来到二楼走廊的尽头,磕了磕门框,“染姑娘?”
“进来吧。”
屋内的声音如莺燕般婉转。
林毅推门而入,却见染红妆端坐花凳,身着朱红锦袍,浑身上下捂得滴水不漏,哪里有半点风尘女子的妖娆姿态,反倒像大家闺秀。
他皱了皱眉,与染红妆相对而坐,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水。
“昨夜,多谢林公子替小女子解围。”
染红妆举杯,以袖掩口,施施然道谢,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剧本不对啊,林毅一阵头疼,可二百两银子哪能打水漂,义正言辞道,“美人难得,我岂容染姑娘被冯羽那样的色中饿鬼糟蹋。”
染红妆轻笑,抬眸望他,“公子难道不是色中饿鬼?”
“我隔三差五来一次,不会饿。”林毅打量着染红妆华丽严谨的衣着,断定这姑娘绝非欢场女子,“大多时候都是喝酒听曲儿,更谈不上色。”
他还真看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但眼前的染红妆,特别且非常看得上。
他侵略性地直视染红妆,对方俏脸微红,挪开眼睛。
沉默片刻,
“染姑娘叫我来闺房,不会就是为这事吧?”林毅决定掌控局面,但立刻懵逼。
“当然不是,小女子……想请林公子帮我赎身。”
“赎身?”林毅一愣,“为什么。”
染红妆表情一变,抿着红唇,声音有些颤抖,“公子可曾听过颍城施家,我是施家的大小姐,施素素。”
施家,林毅略微沉吟,立刻联想到与自家有生意往来的那个施家。
那可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大家族,而且有一位实力极强的金丹老祖庇佑,是林家老祖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不知姑娘为何沦落至此?”烟花女子向来巧舌如簧,林毅并不是很相信她,但决定问清楚再说。
要真是施家大小姐,他倒是很乐意花点钱给她赎身。
人家有金丹老祖,哪怕家族落难,日后也很快能东山再起,他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施素素美眸里掠过浓浓的悲伤,“实不相瞒,我施家老祖仙逝,失去护佑,家产遭奸人掠夺一空,我为躲避仇家追杀,不得已这般。”
林毅目光一沉,“我看起来,很好骗?”
他虽不能修仙,但关于修士,有一定的了解。
筑基修士的寿数就有五百,金丹修士更不用说,寿数近千。
据他所知,施家的金丹老祖才六百来岁,属于新晋金丹,远没达到寿限,就仙逝了?
骗鬼呢!
“林公子,我怎敢骗你,你若是不信,可以打听。”施素素站起来,语气急促。
“我会的。”被她这一搅合,林毅顿时没了兴趣,饮完茶水,起身,“在我确认真实性之前,你不会接客。”
“多谢公子。”施素素看着走出去的林毅,神情哀伤,“公子,我小姑正从东洲赶回来,承蒙照顾,她会感谢你的。”
林毅头也不回,下楼嘱咐好龟公,走出鸳鸯楼。
回想施素素的言行表情,觉得不像撒谎,可内容却又如此荒谬。
好在施家与自家的生意联系紧密,只要回府上一查,就能辨别真假。
若是属实,那......
林毅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他眼皮一跳,扭头看去,
街道尽头,一辆挂着林家旌旗的马车疾驰而来,车夫居然是父亲林少康,而且脸色阴沉。
头发花白的林少康也看到了林毅,马车停在鸳鸯楼大门前。
“爹,出什么事了?”林毅坐上马车,眉头紧皱。
家主林少康亲自驾车,还这么急迫,显然有大事。
啪!
林少康掉转方向,鞭子噼啪空抽几下,待车轮转动,嗓音哽咽嘶哑,
“孩子,老祖宗,仙逝了。”
林毅如遭雷击,猛然回头。
施素素探出窗,与他遥遥对视,绝美的脸蛋上,挂着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