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雷A3望远镜里。
贝加尔湖里的数十万吨的水正在破碎的冰面高速排出,水流的力量推动着数以万计的迷失使徒登陆浅滩。
浅滩正在消失。
浅滩的外围是一线幽蓝色的光。
第五集团军的三个步兵旅都将主力投在了正面战场,战车、坦克和火力网的上方是高速运转的异能结晶体。
异能结晶是逆灾厄场的核心,南贝加尔正面防线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座净化结晶塔。
结晶在激活态下,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蓝光屏障,将灾厄污染具象化为一片暗红色的雾。
蓝障与红雾在对抗。
冰锥入背、满身冰霜的迷失使徒也在与艳红色的火力网对抗。
在某个方向,一个中年的军官站在装甲车的盖头上,深绿色红条肩章的国徽下是三颗三角排列的黄星。
这是俄联邦陆军上校的军衔。
上校放下A3望远镜,凝望着冲天的火光,耳边嘈杂的指令代号和鼓舞士气的呐喊。
硝烟弥漫。
装甲车群中,一人持枪跑来。
上校垂眼看去,发现持枪者身上穿的是第3灾厄应急反制团的制服,制服的幽蓝色格外显眼。
持枪士兵横枪敬礼。
“科拉耶夫上校。”
上校点头示意,持枪士兵没时间自报家门,立刻解释前来的原因:
“迷失使徒出现大量吞噬体,反灾厄场功率已经达到140%了,我们只有不到30分钟了。”
上校压低着眉,奇怪道:
“30分钟?我部的结晶储量不是还能支撑3个小时吗?就算加大功率,也不至于只有30分钟吧?”
持枪士兵一脸焦急地说:
“不是结晶不够,是净化塔不行了,承受不了长时间的超负荷运转,最多只能30分钟。”
上校一惊,钻回装甲车内。
他翻找军报,而后意识到什么,连忙对车内的贴身通讯员喊:
“接通参谋部!快!就说有紧急军情,一线的!”
通讯员紧张地冒汗。
“这里是五军总参,确认接通23旅独立频道,确认……”
战略通信频道回馈了声音,有些无线电接通不畅的嘈杂。
上校猛地上前,抓起对讲设备。
“我是科拉耶夫!反灾厄场正在超负荷运转,严重违反了探索计划中对灾厄净化塔的使用规定!”
“科拉耶夫……上校?”
总参那边迟疑了一下,确认了科拉耶夫的身份,近卫乌苏里斯克第23摩托化步兵旅旅长。
上校顿了顿,语气稍缓:
“马上转告总参,反灾厄场的输出功率必须立刻降下来,否则净化塔就会出现殉爆的危险。”
“是!”
话音落,滴的一声信号中断,总参频道的信号灯由红变灰,紧接着是另一盏信号灯亮红。
上校面色凝重,周围的通讯员们也都望了过来,亮起的信号灯下是第3灾厄应急反制团的铭牌。
通讯员识趣地将耳麦递给了自家旅长,拿到的瞬间,自家旅长的脸色明显变了,而后越来越难看。
上校铁青着脸,挂断了。
“准备后撤了……全军后撤五十里,让正面留下雷区,斜方火力掩护,蜂式无人机群出动进行打击掩护!”
“啊?”传令官迟疑了。
上校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一肚子气就要全部撒出来,朗声喝道:
“听不明白吗?净化塔要炸了!灾厄净化的掩盖必须立刻停下来,否则我们会永远失去它们!”
“还有,总参的命令是要我们三个步兵旅拿火力阵地的空间,去换净化塔冷却的时间!”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
迷雾,瀚如白海。
陈臣死死盯着面前一棵树,根茎环绕犹如营垒,肉眼可见的森然死气在一枚枚红色果子的映衬下格外渗人。
哪来的死气?
人首,沾染着血的坠肉随风轻摇,那便是红色果子的原貌。
不止一个!
不是人首,而是树。
白雾弥漫的周围,环绕着一棵棵人首血果的巨树,它们犹如一群染满鲜血的怪物,拱卫着一棵最高的树。
那棵树,动了。
陈臣目光也跟着动,粗根拔地带起泥壤,无数藤蔓沿着诡异的轨迹缓慢运动,仿佛在半空作画。
“又是灾厄。”
他嘀咕了一声,转身挤入一条阴森晦暗的林道间。
诡异的画面,他早已见怪不怪。
密布在半空的藤蔓忽然躁动,一棵棵巨树犹如八爪章鱼般扭动起来,箭矢般刺向人类的后背。
他微微一惊,虽然有想过这些奇怪的树可能会对自己发起攻击,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
会有一种惊悚的感觉。
这是恐怖世界……移动的森林……陈臣思绪飞速闪过,身体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闪躲!
“砰!”藤蔓重重刺进大地。
浑厚的闷响仿佛锈迹斑斑的墨色铁棒扎进了地里,那些藤蔓坚硬的像是从炉水里淌出来的铁器!
“砰!砰!砰!”
大地忍不住地震颤,藤蔓刺进抽出,浩瀚的森林也变成了钢铁的模样,藤蔓犹如一根根钢筋,给大地留下创痕。
与大地不同,陈臣毫发无伤。
这些藤蔓虽然诡异坚固,但却不够敏捷,若是一个普通人自然无路可逃,但陈臣是灾厄者。
灾厄者,有着超乎常人的身体机能,物理规则早已不适用于他们。
而藤蔓,还在物理规则之内。
收紧!
藤蔓的移动范围达到了极限,那些移动缓慢的巨树成为了它们的桎梏,入侵者逃离了它们的领地。
不再追逐。
陈臣回过头,藤蔓在绷紧之后便往回收缩,但异常缓慢,仿佛失去了指引的孩子,回归于迷惘。
“这不是幻觉,而是来自于一个人的记忆,所有的一切,包括湖和森林,全都是一个人的记忆。”
“那是一个很特殊的灾厄者,仅以记忆便能塑造出一个幻觉般但真实的世界。”
“这里的死亡与幻觉、梦境不同,在幻觉、梦境里的死亡会使人惊醒,而在记忆……”
“那是真正的死亡。”
他慢了下来,面露思索,重新复述脑海里涌现的记忆。
“神明,总是孤独的。树枝的黄金,湖的青灰,冰痕的苍白,远天广阔的蔚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臣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前方,森林还是森林,没有黄金般的树枝,印象里的湖是清澈蔚蓝的。
那么苍白的冰痕在哪里?
只有天空对应上了这句话,蔚蓝色的远天,但广阔吗?
广阔吧……
最后,他思衬起“孤独的神明”,也许指的是塑造这个世界的灾厄者。
灾厄,将那名灾厄者的记忆具象化,这是现实和虚幻碰撞的产物,虚幻的构成和现实的法则在这里通通作数。
……怪诞的生物。
……死亡。
……记忆。
……还有那句奇怪的话。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会出现这些东西,像是一段新世界的简介,而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林间阴沉,天光逐渐黯淡。
陈臣顿了顿脚步,微微踌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他没有选择,必须往前。
在前方,灾厄宛如一片阴霾映入他的眼帘,他知道那深处有无法预知的危险。
但是,他没什么好失去的。
脑海中涌现出的碎片化记忆,深深勾住了他的心。
他的前进不仅仅是为了找到离开这个怪诞世界的钥匙。
还有,他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远方一线天,黑雾覆没蔚蓝,他渺小的背影消失在漆夜之下,不现微光的森林将他拥入怀中。
气氛,死一样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