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天朝朝之心,其繁华无愧于名,街巷的每一隅,皆非鄢城所能及。
即便冬雪轻舞,人流依然络绎,无畏寒凉。
石头的眼眸宛若新月,闪烁着对世界好奇的光芒,这座城于他,是前所未有的境遇。
庄严与亲和,在砖瓦间微妙交织,非但不令人卑微,反似广袤海洋,温柔接纳每一个异乡行者的心。
“兄长,汴京真美。”石头清脆之声响起,童颜仰望,纯真无邪。
他的世界简单,城大、人多、景致佳,便是全部。开朗如他,快乐易于心间绽放。
李为生微笑,深知这份纯真是最珍贵的护盾,让他得以忘却鄢城的洪灾梦魇,夜深时分,不再有蹙眉低泣。
而他自己,却难释怀那滔天洪水的记忆,以及母亲韩月临终前坚韧未瞑的双目。
血浓于水,或许无关,但恩重如山,铭记心间。
愿那浑水河中的孽障已得报应,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修行者们力战狂澜,将河神逐回深渊。
“肚子饿了?兄长带你去吃美食。”李为生轻触石头沾满尘土的小脸,笑语温存。
石头雀跃,绕着他旋转,喜悦如同夏日微风。对他而言,与兄长共餐,胜过世间万千珍馐。汴京之美,足以令人心生留恋。
生活于此虽不易,但管家给予的金叶囊,未来之路似添了几分希望。
汴京,他想栖息之地,并非贪图相府之权贵,只因这座城市给予他温暖与希望,石头亦不应再漂泊。择一城终老,汴京何尝不可?
天子脚下,使此地更显安宁,远离河神之乱。
青石铺就的长街,符文隐匿其下,静待其时,守护着每一块玉石的完整,彰显古都的神秘与庄重。
车水马龙间,玛瑙点缀轮毂,鄢城丝绸轻掩车窗,奢华尽显。
浑水河畔虽经大灾,鄢城丝绸却享誉四海,讽刺而又真实。
收回视线,李为生心中对汴京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行走在这城中之人,非富即贵,他们衣衫朴素,却也成了独特风景,提醒着这世界,即便在璀璨之中,简单与纯净亦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兄长,好香呀。“
走经一家酒肆,门户洞开间飘散出诱人的香味,石头的小鼻子轻轻抽动,小脸蛋上立刻浮现出渴望的神色。
汴京城中最不缺乏的就是饮食之所,信步而行,每隔几步便可见一家食铺,烹制着四海之内各式的珍馐佳肴。
李为生脚步一顿,侧首望向那热闹之处,只见牌匾上书“瑞盈楼”三字。
店内顾客盈门,立于门外便能隐约听到人声鼎沸,观其状,此店的美食显然颇受欢迎。
“咱们就在这儿吃吧?”李为生拉起石头的小手,轻声询问。
石头迟疑了一瞬,随后坚定地摇头,却未言语。
虽年幼,石头却懂得这样的场所非他们所能负担,不愿给兄长增添负担。
李为生轻抚他的头,宽慰着他的小心思,笑道:“将来你想去哪吃,我们就去哪,别担心。”
酒肆食馆,人声鼎沸本是常态,进出之人无人留意,但当李为生与石头踏入门槛,喧嚣声竟为之一静,诸多目光纷纷投向这对衣衫褴褛的兄弟。
在汴京城,乃至整个天朝,乞丐的身影实属罕见。
更鲜有乞丐能如此坦然步入瑞气盈楼之内。
掌柜刚送走一位常客,转身即见两位衣着破旧的少年,眉头不禁一蹙,上下打量许久,方才迟疑问道:“二位可是行乞的?”
李为生未显愠色,耐心解释:“我们并非行乞,我们是来投宿的。”
投宿的?
掌柜微微颔首,随即吩咐旁边的小二:“去厨房,备些饭菜来。”
李为生无奈,自袖中取出一块银子:“掌柜,我们真的不是行乞的,我们是从外乡来汴京游历,途中遭遇了狂暴的妖兽,才落得如此模样。”
望着那实实在在的银两,感受着李为生身上那份超脱的气度,掌柜意识到自己的误解,连忙拱手致歉,又关心地说道:“如今天朝境内偶遇妖兽确是难得,小哥能保护弟弟平安无事,真是福星高照啊。”
四周的食客也点头赞同。
自天朝立国一千三百年来,妖兽或归隐妖界,或被封为山川河神,妖兽已日渐稀少,如今几乎难觅踪迹。
这对兄弟能遇到妖兽,从某方面讲,也是种幸运。
寻得一隅僻静处坐下,或许是因之前的误会,饭菜上得飞快,精美的白瓷盘堆满了桌面,粗略数来,竟有十几样佳肴。
石头紧张地挺直背脊,尽力模仿李为生的沉稳,但那双乌黑的眼眸始终离不开桌上的美食。
他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菜肴,色彩斑斓胜似天边的彩虹。
“吃吧,吃饱了好美美地睡一觉。”
李为生夹了一块肥肉放到石头碗里,菜肴散发的热气缓缓上升,他转头看向窗外。
大雪渐渐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