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几个回了温府,老夫人也早以差人备下晚膳候着了
此刻一家人正坐在大院里的桌子前,谈笑用膳,拉拉家常,聊聊趣事,倒是十分温馨清闲
用过晚膳,温锦书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温锦书的院子名唤锦华苑,是温老夫人一早便特意为她备下的,院中一草一木都是温老夫人亲自挑选
虽说她幼时跟着爹娘在边疆,但老人家也仍然给她留着一间房,就盼着哪日孙女回来,可世事弄人,谁曾想到今日温锦书才住进去
“小姐,这是山楂糕,老夫人差人送来,说是给您消食的,您尝尝”
阿芽端着一盘山楂糕从向温锦书走来
温锦书看了眼盘中精致的糕点,心中一阵暖流划过,大冶皇宫中比这再好看再精致的糕点她都见过,但没有哪一份能与温府的相比
轻轻捻起一块山楂糕,细细品着,不觉却红了眼眶
“阿芽,我是不是做梦啊?”
阿芽看方才还笑着的小姐,此刻吃了块糕点却让薄雾蒙了眼睛的小姐,心下一阵心疼不已
将手中的糕点放在一旁,轻轻抱住温锦书,拍着她的后背,喃喃道:
“不会的小姐,您已经回家了,没有做梦,再也不会有人逼您了,再也不会了…”
温锦书愣愣地看着房子上锦华苑的牌匾,不作声
这几日以来,她时常会害怕这是一场美好的梦,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梦醒了,她还是被禁锢在那个金碧辉煌的笼中
半晌,温锦书才开口道:
“阿芽,那药还备着吗,还剩多少?”
“有的小姐,还剩两瓶,您若是不再像以往那样一周一次需要用药,不受什么大伤,应该是够用的”
温锦书点点头
“记得藏好了,阿芽,人心难测,此事,莫要让他人知晓”
“阿芽知道的,小姐放心吧,时候不早了,小姐早些歇息吧”
阿芽扶着温锦书进了房,又伺候她歇下,吹灭一旁的烛灯,关了门出去
夜里,温锦书做了个梦,梦里是一间昏暗的屋子
屋子里有许多架子,架子上放了满满当当的药材,屏风后面有一个浴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躺在那个浴盆中
浴盆里都是药材,毒药,伤药,解药,马钱子,天仙子,断肠草,黄芪,人参,当归……
小女孩身上划开了许多细细长长的伤口,此刻寖泡在药水中,被水泡得泛白
浴盆中的药水颜色深,也不知是药物本身的颜色,还是被小女孩身上伤口流的血染成的
药水渗入伤口让小女孩痛苦不已,她大汗淋漓却死死咬住下唇好让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实在忍不住时,只发出些细细的呜咽声
屏风另一边,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坐在床边,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一岁多的小男孩
小娃娃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玩的,嘴角时不时轻轻勾起
那女子见怀中的孩子笑,便也跟着笑着,轻轻用手指点一点怀中孩子的额头,嗔骂道:
“小坏蛋,你倒是睡得香甜”
见怀中孩子熟睡,她便轻轻将他放在床榻上,转而向屏风后面走去
看着浴盆中的孩子,又端起笑意,慢慢靠近,在浴盆旁蹲下,从袖中拿出手巾轻轻替小女孩擦去额头的汗渍
一脸心疼道:“书儿,为了你弟弟,真是苦了你了,看你这般模样,娘亲心疼得紧,可是……”
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将头微微偏向一旁,用袖口沾沾眼角的泪水
“姨母,不苦,书儿会救弟弟的,会的……”小女孩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见她难过,便虚弱地抬起手来拉住那女子的袖子
“书儿,怎么还叫姨母?你母亲不在了,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女儿,同泰儿是亲姐弟,要叫娘亲,知道吗?”女子一边替小女孩擦着汗,一边神色柔和地看着她
小女孩神色恍惚地看着她,半晌,用虚弱的声音喃喃道:“娘亲……”
“哎!娘亲在”
得到满意的答复,那女子终于是站起身
“书儿乖乖的,娘亲给你备了些吃食,再泡半个时辰娘亲便唤人将你带回去,记得多吃些,瘦了娘亲该心疼了”
言毕神色柔和地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走到屏风后面,从床上抱起孩子,转身出了门
浴盆中,她感到一股钻心的痛,仿佛有成千上万的针同时在她的身上起舞,可她却是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了
药水渗入伤口带来的疼痛感让她格外清醒,看着紧闭的房门,闻着满屋子呛人的药味
她用微弱的声音低声道:“娘亲……不是,不是娘亲……”
仿佛是在反驳方才女子的话,又仿佛是在提醒自己,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梦醒,温锦书躺在床榻上,望着头顶上方的床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枕头早已被额头渗出的汗水寖湿了一大片
“不是娘亲……没有……”
她她的眼中满是恐惧和不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认自己已经醒来,但仍感到心有余悸
坐起身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无法摆脱噩梦的阴影
为什么还是摆脱不掉,为什么还是这样……
梦中大冶皇后的神情温柔又疼惜,她替她擦汗,让她唤她娘亲,她说要将她视作亲女,可却让她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泡了十年的药
身上划开又用金创药治愈得没有一点痕迹的伤口,一遍又一遍的痛楚,让她无法遗忘
她用温柔的声音将她推向悬崖,她从不逼她做什么,因为她向来知道,只要她开口,她便无法拒绝
向来如此
她只能在疼痛中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不至于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她不是娘亲,不是
半晌,温锦书才将自己从噩梦中拉回来,踉跄着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茶是昨夜剩的,此刻早已凉了
泡了许久的凉茶在口腔中泛着苦味,温锦书却不觉,连着喝了两杯,这才脱力的坐下
“一个噩梦罢了,怎地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温锦书,你还真狼狈”她自嘲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