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I-4 冬雪(1 / 1)

4《冬雪》

“你看她翩翩飘啊飘的雪白迷人的舞

亲爱的她没来与我分享这雪地的孤独”

——熊天益作词,童孔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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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的事情,我其实跟谁都没说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当它是一段奇遇,还是一桩悬案呢?我说不好,也说不出口,有时甚至在想,也幸好它就这么戛然而止了,不然我就更不知道如何去说了。只能又跟自己说,或是我们的缘分还薄,就像当年丹的留言说的那样,我的情分太薄,薄到留不住任何人,想到这里,我渐渐地,也就释然了。

旻走的那个冬天,BJ格外的冷。12月7号那天,早上天气还好好的,但中午就开始细细地飘起了雪粒。雪下得并不算大,但办公室里的我们却个个都很兴奋,雪跟雨不同,很少人会为一场雨兴奋,但但凡有一点雪的影子,都能令不少人尖叫欢呼起来,它好像是大自然为人类保留的最后一支屡试不爽的兴奋剂。我们于是开始讨论,是不是到了下班,就可以去楼下堆雪人了。

到得六点下班时分,雪人是显然还堆不起来,但路上已经是白白一片了,我和同事走到楼下的公交车站,却是左等车也不来,右等车也不来——其实也不是车不来,而是马路上的车都排着队纹丝不动呢,没有车能前进,而后退似乎也无可能。有人提议说,看这样子,这条路的车是都过不来走不动了,不如我们走到安贞桥去直接坐300吧。

从秀园到安贞桥的300车站,其实坐车都还得5站,但一路的雪白和路上很多和我们一样的叽叽喳喳的人,大家倒也不觉得这半个小时的路程有多累,到了安贞桥下,各自兴高采烈的挥手后就各去找各的换乘公交了。我是要往左拐,坐大300到潘家园桥,到了车站,发现情况并不比秀园那边强多少,也是一辆接一辆的在三环主路上排起了长龙,倒是还能稍稍缓缓地蜗牛式往前移动,反正是绝对没有我走的速度快。等了差不多一刻钟,仍没有一辆300或者是802挪动到此站的迹象,我就心想说,那不如先接着往前走吧,看哪一站有车能上了就上哪一辆吧。

还好,刚走到西坝河站,就看到一辆300正好停在站上,我赶紧上了车,车上人很挤,周末嘛,都可以理解,但不能理解的是,我上车都快20分钟了,这车还没挪出去10米,然后就再也没有还能挪动的空间和迹象了。车上人开始烦躁不安,各自厚厚的棉服羽绒服摩擦地都能听见嗤嗤的声响了,我的额头和身上都开始出汗了,有人就开始喊:师傅,要不开门我们下去吧。喊的人越来越多,师傅还真就把门打开了,我也随着车门口的人群一哄下了车,每个人像长舒了一口气一般,急匆匆往前,开始当起了步行军。

显然因此下车的人并不止我们这一辆车,三环两侧的步行军越来越壮大了,大家看着主路上像死猪一样一个挨一个趴着的大车小车,还有点幸灾乐祸,哈哈,看,还不如我们走的快呢。就这样走到了国展,已经快8点了,我有点饿了,看看路上的车依然没有任何能动的迹象,我就想说,先找个餐馆吃点东西吧。

吃完饭,三环主路还是一个长长的环形停车场,辅路上倒是开始有些能活动的小车在张罗拉客,有人一问,两站地的路程,要价50,有要去国贸的,已经要价到100了还不那么愿意拉。我可没那么多闲钱给他们,再说,这辅路上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干脆还是走着吧。

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一路走一路望,三环还是个一动不动的停车场,等我到家,您猜怎么着,已经晚上12点半了,我竟然花了六个半小时,从秀园一直走回了潘家园!回家打开电脑,看网上各种在汇报自己今天走了多少个小时几十公里的贴子,还有人说,现在还在车上回不了家呢,于是我又开始庆幸,当现实俨然已是一个一时半会也无解的困局,自己果断地赶紧走了出来,尽管走的很累,路上还看到好多人摔倒在冰面上,但好歹平安回到家了,而且一个人自己走自己的路,走快走慢,何时到家,心里大概都是清楚的,若一直困在车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才真的要崩溃。

有消息说,是因为气象部门并没能预测到今天的这场小雪,导致路面上没有提前洒融雪剂,因而造成全城马路交通瘫痪,当晚地铁挤都挤不进去,可苦了当晚在首体开演唱会的田震大姐,据说开场一小时了,还有大批的观众没能赶到现场……

没有提前预告的,也并非只是这一场雪。

元旦前的一天,刚进办公室,CEO郭胖子叫我进他的办公室,跟我说,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我说啊,那还是先听坏的吧。郭胖子说,今年是互联网公司的泡沫年相信你也知道了,终于这泡沫也轮到我们了,老板决定不再烧钱了,所以我们的合作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除了留下几个收尾的人以外,这几天大家就都得走人了,我也准备好回台湾过年了。我说,那好消息呢?郭胖子笑了,说,哈哈,也就你他妈的竟然这么镇定,还能继续问我好消息,好啦,告诉你啦,老板还算有点人性,会按照相关合同规定给大家发补偿金的啦。

确实,那几个月,不断会听到这个网那个网关门倒闭的事情,也不过就一年多的时间,最初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大大小小的这个网那个网,互相比着谁家能砸钱的风光景象,真的就像泡沫,水分一干就瞬间华为乌有了,当初我们还觉得我们这家依靠着国内最大民营广告公司撑起来的传媒研究网站,还算师出有名立足有本的,真是没想到也还是会走到这一步。果然,我从郭胖子的办公室出来之后,一上午,就看到其他同事陆续从他的办公室进进出出,个个一言难尽的样子。

我倒并没有那么难过,说实话,还真有点小开心,毕竟,一下子拿到差不多两万块钱的补偿金,还是蛮兴奋的。本来这段时间的工作就枯燥又乏味,晚上我就跟狐朋狗友们说,出来吃饭吧,大爷我发财啦。

于是索性转身一头扎进北兵马司胡同,东棉花胡同,帽儿胡同,王府井大街22号院,偶尔也去东安门大街64号,那里分别有北兵马司剧场,中戏逸夫剧场和黑匣子,中央实验话剧院小剧场,人艺小剧场和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几乎每周都会有一些小剧场戏剧在这几个地方先后上演。

从前,我总把95年夏天偶然撞上的北京人艺的那场《古玩》当作我准备来BJ的一个诱因,而当我真正来到BJ之后,才发现,这诱因竟是我身体里早埋下的一颗沉睡的种子,迟早是要漂流到它该属的土壤,等一场冬雪来了,等一阵春风过后,它也一直在等着苏醒、破土、发芽,等着蓬勃生长。

刚来BJ的头半年,其实我过的并不算太顺,来BJ的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找到的那份工作,其实也就维持了四个月而已,中间还经历了老板换人,老员工降薪冷遇,直至第四个月发完工资的第二天,我的钱包就莫名地不翼而飞了,刚发的工资都在里面,重点是,我的身份证也在里面一起丢了。要在BJ继续待下去,我必须得先回武汉重办身份证,如此境地,我只能去公司把工作辞了,准备先回武汉,还来不来,就再说吧。

钱包丢了之后,在BJ工作的同学借了我点钱,我也开始准备回武汉重办身份证的事情,买完火车票,无意中看到了中央实验话剧院小剧场即将上演查明哲导演的《死无葬身之地》海报,主演是我一直特别喜欢的冯宪珍老师,还有那个在《永失我爱》中凭最后的一滴眼泪征服了我的彼时尚未大火的郭涛。我一看手头还剩点钱,心想这么好的戏不应该错过,时间也正好赶得上,于是赶紧买了两张票,叫海跟我一起去看。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那是我人生中看过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剧场实验话剧,甚至可以说,它算是我人生看过的最好的小剧场话剧之一了,也是对我的人生有着最重要意义的一部话剧。

看戏的那天,BJ下雪了,我忘了那是不是我在BJ遇到的第一场雪,只记得那天很冷,中戏实验剧场很难找,剧场又小又黑,从观众席后排拾级而下找座位时,一抬头,竟差点撞着一个高吊下来的绞刑绳套!

空间很逼仄,气氛很压抑,我几乎是屏着呼吸看完了整场演出,全部的神经都被剧情牵引着,抽抽缩缩地缩进了那越来越暗无天日的囚室里,直到最后,关在发霉的牢房里准备破釜沉舟的冯宪珍王玉立,忽然之间听到牢房的窗外骤然传来雨滴的声音,一阵阵横插进万籁俱寂中的淅淅沥沥之间,整个剧场似乎都窸窸窣窣地闻到了从被雨润湿的泥土中散发出来的细细碎碎的一些气息,站在舞台中央的冯宪珍,眯起了眼睛,紧抽着鼻子拼命地嗅着这点如游丝般在整个剧场里流窜的气息,直至如醍醐贯顶一般地对着观众大喊出了一声:我-要-活-着!

这声音在那样逼仄而压抑的剧场空间里,振聋发聩,余音绕梁,我分明听到在心里自己对自己也跟着喊了一声:BJ,我-要-留-下-来!

冬天过后,我马上又回到BJ,果然两个星期内就又找到一份新工作,眼瞅着就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了。

工作踏实下来,BJ也就由飘零乡渐渐过度成安乐土了,便有心情来安排自己的业余生活了,周末四处去唱片店淘磁带,时不时跟同事朋友去酒吧小酌或去迪厅嗨舞,也常常会留意哪里有话剧上演,期望能再看到像《死无葬身之地》那样的震撼场面。我甚至还认识了一位中戏的研究生,被他带着去看了当时中戏表演班一年级的期末考试,我们一边看一边讨论,也都看出了那个班当时最得意的应当是一个叫桑萌的女生和一个叫石展的男生,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班最后真正红了起来且红成了全国顶级明星的,竟然是那个穿着破棉袄的傻胖小子邓超。

随后那年的春夏之交,孟京辉的《恋爱的犀牛》也在青艺剧场(后先后改名为北兵马司剧场和北剧场)首演,我一看演员是《死无葬身之地》里的那个郭涛,还有我特别喜欢的《BJ深秋的故事》的女主演吴越,马上就花了100块钱买了两张票,拉着淼跟我一起去看。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当郭涛在台上对着人群说出这样一段台词时,我知道,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后来我遇到好几个也在那几天里看过这出话剧的人,他们都说,是的,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我们都在那一刻开始感觉到,我们从此就要一头扎进剧场里了。

接下来的那几年,也算得是北京话剧的黄金时代了,孟京辉成了一代先锋文艺青年的精神领袖,林兆华李六乙田沁鑫任鸣王晓鹰查明哲等专业院团级大导,又分驾几头马车在戏剧创新与创作的领域里奋蹄扬鞭,北京现代舞团也时不时便会有一些新颖别致的新作演出,除此之外,校园戏剧也从方兴未艾到蓬勃兴起,北兵马司剧场的负责人袁鸿还干脆组织搞起了大学生戏剧节。那时节我时刻关注各个大大小小的剧场里的各种戏剧演出信息,基本不想错过任何舞台剧演出,也因此结识了一大帮同样热爱戏剧热爱舞台的朋友,大家虽然来自各行各业,却因为对舞台戏剧共同的爱好,在剧场里常常碰面,每场戏后也都积极地参与各种与主创人员现场交流的戏后谈,并且积极地在论坛里发表评论和观后感,渐渐地也彼此熟悉起来,干脆就正式拉帮结派,一起分享演出信息,一起购票,一起看戏,戏后再一起找地方腐败(吃吃喝喝),反倒成了各自生活中最熟悉的朋友,不亦乐乎。

随着BJ戏剧氛围的日渐浓厚,我们这个戏剧小帮派的队伍也在日益壮大,很多人先是加入到我们常混的一个戏剧论坛,然后再从线上走到线下,在剧场内外凭各自网络ID相认,甚至很多专业的舞台戏剧导演、制作人、演员都混进了我们的论坛当起了潜水员。网站解散后,我领了遣散费,更有时间参与戏剧小帮派的各种活动了,毫不谦虚地说,我也是论坛里发帖的主力战将,已然也是小有影响了。这不,有天晚上戏后,便有一位生脸的戴个黑框眼镜颇像大学讲师的大姐过来跟我说:“我是你的忠实粉丝哦。”

我连说不敢当不敢当,然后就嘻嘻哈哈地张罗大家去贵春居吃面。贵春居是一家小面馆,我们都简称之为贵春,位于中戏所在的东棉花胡同口对面,104路北兵马司公交站边,通常我们下了班下了课的赶来看戏,不够时间先吃正餐,就会先到贵春吃一碗面,或者戏后又没有大聚的安排,也会到贵春来碗面解解饿,小聊几句各自散去。别小看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几乎成了中戏学生和BJ众多戏迷的十几年公共食堂,廖凡李乃文这些人都曾是这儿的常客呢。

那晚的贵春人并不多,但几乎都是我们这个戏剧小帮派的头脑人物,刚才那个自称是我粉丝的生脸大姐也在,版主跟我介绍说,她叫方,是一个著名的纪录片导演。方说她很喜欢我在论坛发的那些剧评,无论是文字还是见地都很得她心。我连忙称感谢,说我也是门外汉,只是爱写敢说罢了。方就说,她也在准备弄一个纪录BJ戏剧爱好者们的片子,说或许会有地方需要我帮忙。我一口答应,说责无旁贷。

散场的时候,方问我住在哪里?我说我住潘家园,她说啊,那我正好顺路,我开车了,要不我载你一程?我说那太好了,北后马司那个地方到潘家园也不算近,以我一个刚刚失业人士,老打车也着实承受不起,该省则省,于是我就愉快地上车了,一路上大家说说刚才的戏,互相问问各自出处,聊些闲天,相谈甚欢,很快我也就到家了。

后来再看戏的时候,几乎回回都能遇见方,每次她都主动提出说要顺我一程,我也乐得讨这个现成便宜,几次下来,戏后坐方的车回家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可后来我们小帮派里另一个跟我走的很近的帮友林就跟我说,他之前其实给方当过实习生,去过方家,方家其实住在常营,往潘家园走其实是绕了一大圈了,“她这么绕着要送你,这心思也是够绕的了,嘿嘿。”林跟我说。

我嘴上说不得什么,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方一直坚持说并不绕,我也不是那种爱推辞的人,于是就说,那好吧,我请你吃饭吧,地方你挑。方说好啊,我一直听说你做饭的手艺很好,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呢?然后似乎也是怕我会尴尬,就又补充说,把林和佳她们都约上吧,你负责做饭,我带酒,大家好好热闹一下。失业人士正想着如何省钱呢,一听正中下怀,就满口应承下来。

这顿饭吃完,方又给我送来了一个微波炉,说那天在我家吃饭,看我蒸鱼时搞的那个手忙脚乱的,正好她家里有个微波炉闲置着也不用,就想着给我拿来了,“用微波炉蒸鱼多省事!”我说那怎么好意思?方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啊,那这样吧,我现在不是正在筹划那个戏剧爱好者的纪录片么,你现在好像也闲着不用上班,不如来一起帮我筹划筹划吧,不白用你,肯定也是会有报酬给你的。我心想,也好啊,一来确实闲着没事也是闲着,二来可以好好跟她学点东西,深入了解一下这个行业,没准将来也就能走了这条路了呢,于是又一口成交。

于是方又给我拿来了一台DV和一个单反,说先教我基础的摄影摄像的东西,我也特别用心地跟她学着,方的讲解耐心细致,深入浅出,而她的示范又总是很有引导力,我不由得暗自庆幸,算是得遇良师益友了,我也无以报答,方总说爱吃我做的什么什么菜,那我就做给她吃呗。于是那期间我常常就跟着方去走访各个戏剧专业人士,去中戏、北大、广院这些戏剧爱好者盛行的地方拍些空镜,不干活的时候也一起去找找BJ各种特别的喝茶吃饭的情趣之地,不亦乐乎。

这一天,我们采访完一个美国留学生之后,天色已晚,我问方咱们去吃点什么?方说,我想吃你做的臊子面了。我说这个简单,家里鸡蛋木耳牛肉都是现成的,我在楼下又买了一块豆腐切丁,拿油一过,打好的鸡蛋过油一炒,牛肉也切成丁,煸炒过后盛起待用,然后红辣椒青辣椒切丁,与葱姜蒜一起炝锅,放进木耳,鸡蛋,豆腐丁,牛肉丁一锅烩炒几下,然后重点来了,要加一点重庆火锅底料,然后加水煮出汤汁,臊子就这么准备好了,往煮好的面条上一浇,齐活!

吃完面,方从背包里取出两面镜框,竟然是那天雪后我在后海银锭桥上发呆了望时方偷偷给我拍的照片,照片上还有方题的词:

“你在看风景的时候

有人也在看着你

你眺望着别人眼里的风景

有人守望着风景里的你”

我有些脸红了,便说,方老师,你太有心了。方说,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老师,叫姐!我哈哈笑了几声算是圆了场,却听方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声:为有意义的人用心,才叫有心。

我就当自己没听见,只张罗着给方泡茶。方却很笃定地跟我说:你对我来说,就是有意义的人。我哈哈干笑两声,连忙说,我一个无业游民,连正式工作都还没有找到呢,能有什么意义?方却很认真地说,不啊,你很有才华,你的文字,你对戏剧音乐的鉴赏力,你的多才多艺,对我来说,都有一种惺惺相惜又心心相印的感觉,我就感觉我们就是一路人啊,我只懂得用镜头说话,但我想用言语表达不出来的东西,你的文字里都替我说出来了,我每次给你讲什么,包括那些镜头什么的,总是一点就通,这说明你是懂我的,我也是懂你的。两个互相都懂的人,不应该走的更近一些吗?

我有点懵了。尽管我其心里实早就预料到,她终有一天会说出这些话来,可当她终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还是感觉有些突如其来,尤其是她说的那么认真,诚恳,而且正式地像文学作品里的片段,我还是一时之间想不到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应,才既不失礼又不伤害了她一脸的坦诚。我还没得及组织好我内心的言语逻辑顺序,方又说了一句:我知道,我大了你11岁,长的也不是那种大美女的类型,但我想你应该不是那种只迷恋身材相貌的凡夫俗子吧。不瞒你说,林以前就跟我在一起过,他比你还小几岁呢,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进的电视台?通过这段时间观察,我觉得你还蛮有编导意识和想法的,跟着我好好学,你应该可以大有作为的。

我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了,于是起身去找CD,随手一抽,竟然就是那张邝美云的《再坐一会》。

于是我跟方讲起了旻,从我们的公车相遇,到她的不告而别。方听完若有所思,说,我觉得,你跟旻的缘分不会到此就结束了,也许某一天,你跟她还会以某种形式再见,但至少不会是这几年吧。

然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沉默到我一时间搞不清她的那一声叹息是为刚才那句话作结,还是要为下面要说的话起势。

果然,然后她又说了,好吧,显然你现在还没有从她的影子里走出来,我能理解。但至少在你没有与她重遇之前,可以让我更加靠近你吧,哪怕只是近近地靠在你身边就行。

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我也显然没有办法让她再坐一会了。我说方姐,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下楼吧。她说那好吧。

走到门口时,她说,我能抱你一下吗?我便张开双臂,抱了抱她,然后送她出门,下楼,上车,挥手道别。

我以为我的意思都说到了,可方大概是觉得,反正她的意思也都已经说开了,那之后,反倒更加来的殷勤了,一方面是我们的采访量骤然加大,同时,方说她还接了某卫视一个新年专题特辑的活,希望我帮着她一起干,说有一笔还不错的费用,我也是想着马上要回家过年了,网站的那点遣散费也早已让我造的差不多了,是得挣点回家的现钱了,同时这个活涉及剪辑,我也又能学点新东西,于是也就跟着方一起加班加点地干。方也就几乎天天顺理成章地要么带着我泡在机房,要么拿着电脑泡在我家(她说跟父母住她家不太方便),一搞搞到很晚。有次方还说,实在太晚了,要不就在我家凑合一晚?我一看也确实太晚了,尽管方已经快四十了但让一个单身女性独自深夜回家也确实不太合适,于是我说,那你睡床,我睡沙发吧。我一躺在沙发上就赶紧打起了呼噜,方倒也不以为意。

可是我以为意啊,老觉得这么下去对我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我明白,这其实并不像方说的与旻有关,但我更明白,至少我的感情生活,也不会与方有关。但要如何打破这个不尴不尬不清不楚的局面呢?有一天看完戏,我跟林说起了这件事,我也只能跟林说这件事了,毕竟他是我认识的唯一跟方有过更近关系的人了。林说,我早看出来她对你的那点意思了。也简单,你别让她的焦点只在你一个人身上就行了。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被林的这句话点醒了。又一个在我家的小型聚会上,我带来了我的一个朋友辉。辉是一个外地来BJ打拼的民谣歌手,长的儒雅清俊,平时在酒吧里驻唱,偶尔自己也写些歌,常常拿给我看,我也蛮欣赏他歌词里的文字意象,当然更喜欢他音色里的一些世外气息。那天聚会,辉带上了他的吉他,我说我的朋友们都是爱好文艺的人,几杯酒兴起,辉就即兴给大家弹了一段他自己写的歌曲,大家听的很是陶醉,我注意到方在听歌时,眼睛一直看着辉的脸,我隐隐感觉,我的僵局,或许就要打破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方就跟我说,辉这个小歌手非常不俗嘛。我说好啊,以后可以常常约他一起聚聚。后来我们就约着辉一起吃饭。再后来,就成了方经常约着辉一起吃饭。再后来,我就可以几天几天地见不到方了。

挺好。

可是也不好。自打方又将一腔热情全都转移到辉的身上之后,我们先前计划好的采访,渐渐地一个一个都没有时间做了,计划好的拍摄,也渐渐地一个一个都没了下文,再接下来,我甚至干脆见不到方的人了。

仿佛一场雪漫天扑溯热闹非凡,落地后便俱成了一片白,空空如也的白,再无一点声息。于是,我又回到了一个完全无业的状态了。

这时我才又意识到,我该正儿八经地找份新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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