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们回来了。”
婆婆把手里东西放下忍不住的说:“你又出去,病还没好!”
女孩眨巴眼。
看她这样,婆婆没再说些什么就去做饭了。
俩人开始坐在板凳上择菜,没多久就弄完一盆。
婆婆刚好端着菜出来,女孩和少年进去端饭。
三人坐在饭桌旁,婆婆夹起一片菜叶放在饭上,慢慢和着饭吃了起来。鲜汤在桌上升腾热气,碗里的饭泡的软烂,带着汤的各种香味。
女孩夹起一个鸭翅膀放回碗里。
婆婆先一步吃完饭,拿起碗放到灶台。婆婆看着,忽的对两个人说:“碗筷收拾了,待会到婆婆房间来。”
少年点头,女孩应了一声。
等婆婆关上房门,少年打着手势。女孩眼睛瞟着桌上的菜,一边说:“不知道。等会儿去了就知道了。”
少年把手中碗筷放到厨房然后走到屋外呼吸新鲜空气。
还得等女孩吃完饭。
等她吃完,两人一同进了婆婆房间。
......
房间内温馨暖和,小火光燃烧在火盆里。粗布大被整齐铺在床上,婆婆坐在火盆旁边,盯着火光。
两人的动静让婆婆听到,摆手让两人坐过来。
两人坐定。
“天冷了,多添件衣裳,冷天莫穿这么少。”
两人身上都是里面一件单薄,外面一件稍厚的,等以后天再冷一些才再加一件厚衣。对这两人来说倒是不怎么碍事,年轻人身体好。
也不知道喊他们来干嘛,和以前一样扯家常,很多琐碎细小的事。听阿姨说了,婆婆以前可没这么多话的,现在老了,心里不像年轻时候一样快言快语,只挑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然后让时间流走。
“......”婆婆拿起一块木柴,把火盆中一块正燃烧的木柴挑起来,让火盆烧的更旺。
“......”
两人歪歪脑袋,看向婆婆。
婆婆突然说不出来话,手拿着一把火钳扒着火盆里的灰,沉默着。
整个房间静静的,只有木柴焚烧裂开的噼啪声,火盆里全是木柴余烬,化不开的黑。
婆婆叹了口气。
“好了,时候不早了,走吧。”
少年和女孩走出房间。客厅里没有火盆,有些发冷。
女孩开口,:“婆婆好像有心事。”
少年也点了点头,打着手势。
婆婆刚刚有话要说的,但是最后还是没说,可能有苦衷吧。
女孩嗯了一声:“可能是有什么不好告诉我们的烦心事吧。”
少年安安静静。过了半晌,悄悄转身出门。
女孩定定看着外面的雪景出神。
......
在三年前,父母就把他寄养在婆婆家。最开始他们还常过来,后面就再没来过。
他自己有时候会想,爸妈他们是不想让自己记住他们吗?
他们两个有没有住的房子?不然,怎么不把自己接回去?
对了,婆婆说过他们没有建过屋子,懒得很。
落桐的妈妈也不知去向。到现在,只有他们三个生活在这个小屋。说来很巧,婆婆一家都姓柒,和自己一样。
落桐。柒落桐。
少年的心思像一条小河,在地上纵横交错。他能够这么想,只是无聊罢了。换句而言,这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次无聊的回忆。其实天塌下来都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可能会在那张石桌边坐等着被砸死。
当然还有很多死法,可能会和女孩坐在一起,还有婆婆,但那时候根本不可能的。说实话,他一点都不了解婆婆,书上说,长辈总是自以为是,他们的作为不容置疑。如果真要被砸死了,婆婆会不会只顾着让他们逃命?在死亡的时候,会不会后悔没有来得及告别?
他知道爸爸和妈妈都是花匠。妈妈人很温柔,也很漂亮。
他们以前都是四处流浪一般,走走停停,唯独有一次停留的最久。那一次他和爸妈在一个小学堂旁边租下一间房,呆了好几个月。他认识了很多人,只是都不是什么好人。
少年实在不想回忆起来,他长长叹气,手里拿着的木棍索然无味。
少年想,明天让婆婆用那野猪肉做成馅,再把婆婆带回来的面粉擀成饺子皮,过些天就可以吃饺子了。
嗯,煎的煮的都好吃。
他回了屋子,躺床上睡着了。
......
昨晚雪花飘下,北方的寒风渐渐袭来,天气更冷了。
木屋外一大片空地上摆着几个木质模具,鸭子形状,小猪形状,等等,都是少年按照女孩的喜好刻的,但他手工一般,刻的只有个大概的模样。
婆婆在屋内烤火吃花生,他们俩个在屋外玩雪。
几个时辰后,这片空地原本平整的雪多了些脚印,在脚印上面都摆放了几个动物形状的雪团。这是落桐做的,她说,不想看到那些脚印打乱了这雪地。
少年耳朵冻得僵硬,女孩手脚都冻麻了,他看她跺脚搓手,就要拉着她回屋烤火。
女孩摇头,小跑到木屋的台阶上坐下来,把左手塞到右手衣袖里,右手塞到左手衣袖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里面那层单衣被她拉出来一角套在鼻子上,呼吸出来的气从衣服里冒出来,白色的雾后面是她那张冻得通红的脸。
少年回屋一趟拿了两杯热水和一碗花生,陪着她坐在台阶上。花生是剥好的。他递给女孩,又坐下来。
“要过年了。”女孩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端起了热水。
少年眯着眼睛喝了一口热水,抓了一把花生粒放进嘴里,点头。
女孩把水放下,:“你想不想出去?”
少年摇头,回头看了眼木屋。
女孩拿起一粒花生吃了,然后用两只手把脸撑起来,正对着雪地发呆。过了会,她看了眼少年,缓缓轻声说:“你不想出去闯功名?”
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在石桌那里他幻想的那些,不都是吗?他没做出回答。
“我也想像妈妈那样去森林外面,去读书,习武,挣钱回家。”
少年听了之后满脸笑意,拍掉她头上的雪。
他打了手势给她看。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嘴角压不住的笑意泛滥在脸上。
她眉毛弯弯,鼻子抽了抽。她的眼睛淡淡的,发丝被风吹动。有些热,少年把衣服解开一个扣子。刚刚堆了很久的雪,身体的温度比较高,往外面冒着气。
少年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孩,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他很清楚女孩的动作代表的什么情绪。
你想姨了?
女孩默默点头。
少年不知道做什么能缓解她的情绪。虽然小时候他哄过她很多次,但是从年纪稍大之后女孩就好像没有过这些情绪了。当然,他知道不可能。
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他不知道怎么做。所以他只是缩了缩身子,往女孩那里靠了靠,拍了拍自己肩头。
你靠我肩上吧。
......
屋子里面,婆婆坐在火盆旁边剥花生。
她心里事很多,睡眠总是不好。她在想,自己的女儿过得好不好,两个娃娃以后要怎么办,自己还能有多少时间。
对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崽崽办礼。
俩孩子虽说年龄不够,但是这事不能再拖了。
可自己......
婆婆面上看不出表情,但心里全是酸楚。自己年纪大了,上次去外面除了置办些物什买些吃食,还买到了办礼最重要的东西。
剩下的就看娃娃的了。
第二天清晨,少年和女孩在屋外少见的锻炼,少年的动作一板一眼,女孩的动作更为行云流水,看样子女孩比少年要练得好。
木门响动,婆婆走了出来。
少年继续打着动作,女孩喊了一声婆婆,也继续。
婆婆看了看眼前平旷的雪地,有几只鸭子形状的雪团零零散落在坑里,寒风在树木间绕来绕去,微微撩起三人的衣摆。
挺安静的,这片沼泽地总是这样。
婆婆坐在椅子上,把两人叫过去。
站定后,少年和女孩看着婆婆,不知道有什么事。
婆婆直了直身子,咳嗽了两声。婆婆身体越来越差了。
少年上前,拍着婆婆的后背。
婆婆这时问他:“娃娃,你想爸妈吧。”
少年点头。
婆婆看着女孩,女孩点头。
也是,这根本不需要问嘛。
突然,婆婆重重一咳嗽。手攥成一团,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
两人听着。
婆婆笑了笑,接着说:“我想,过了年我们就搬到镇子上。”
花白的发丝枯槁干涩,屋内没有风,发丝却微微晃动。婆婆发现额头泛出一些密汗。这种拙劣的话语在自己成人后已经很久没有说出口过了。
按着先前的行为和现在的突兀,莫名其妙的要搬出去这种话,她的崽崽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出事了。
在这种时候她回想起来自己的前半生。在那个雨丝朦朦的夜里,她好像也听到过这种话。
婆婆身上的气质很好,端庄大方,看得出婆婆年轻时风采盎然,人老了一些年轻时候的容貌也藏在如今的气质里。女孩总是能感觉到婆婆身上的悲伤,那是没办法掩盖的悲伤。现在女孩只觉得婆婆身上的“悲伤”更加浓厚。
婆婆慢慢伸手拉过一床薄被盖在膝盖上,体温把薄被渐渐温暖,温度传遍下半身。
她知道这种答案不能给孩子说,这只是自己的答案,不是他们的。
婆婆没有继续说下去。苍老的身躯站起来,手掌摩挲着身前佩戴的一块圆玉:“明早上早点起床,莫一天睡到那么晚。”
女孩笑咪咪的说:“知道了。”
少年把大拇指弯曲在掌心,按出响,并没有打手势。
婆婆摇头不做回应,转而对二人说:“你们的典礼要提前了,婆婆我已经打点好了,剩下来的日子你们要等,还要‘酝酿’。”
为啥提前?
“酝酿”什么?
见他们有些疑惑,婆婆开口:“要想好你们的路,去抉择。”
两人似懂非懂,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也都会尝试着去做。
“接下来的时间,多想想,多去外面走走。”
说完,婆婆慢慢走回屋子,进了房间。
少年和女孩相对一眼,女孩开口说:“婆婆好像有心事,我们......”
少年伸手,把女孩拉着,打手势让她回去早点休息。
女孩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少年的神情,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她没再多说,回屋子休息。
少年用木头把门把拴上,然后也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