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铺垫,毫无前奏,也无遮遮掩掩之意,对话一开始就进入高潮,仿佛炽热的铁块投入冷水般剧烈。
听了周安平的话,王妃愣了愣,接着又问道:“你,是谁?”
下人们均露出疑惑的表情,听得如坠云雾,困惑不解。
但周安平知道,王妃第一次问的是他身份是谁,第二次问的是他背后的人是谁。
于是,他很坦然地缓缓说道:“不知道!”
“这个世界有太多自以为是的蠢货,以为他们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王妃清灵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与不屑,如寒风般刺骨,但配上身上的贵气天成,并不让人感觉反感和突兀。
“不管您信不信,几日前我才真正知道自己是谁!”周安平平静地说道。
沉默了良久,王妃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说道:“你以为这样闹,我就不会杀你吗?”
周安平想着前世的后宫剧——嗯……果然,能当上王妃绝不是省油的灯!
“我对您并无恶意,在确认我是否为王爷世间唯一的血脉前,我想应该没人能杀得了我。”
“信物何在?”
周安平把龙形玉佩和书信交给前来取物的丫鬟,王妃也不查看,眉头微皱,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厅中再次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王妃说道:“你为何仍要出现在这?”
“我想您应该清楚,当我知道身份的那一刻,好多事情已经身不由己!”
“劝你一句,人还是糊涂一点好,太明白真的很累!”王妃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眼圈发红,情绪变得有些异样。
周安平心说:我现在真的变得有些糊涂了,您这样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啊!
沉默了片刻,王妃又吩咐道:“带他去住处,等王爷回来处置!”说完便转身离去。
周安平:??连滴血认亲之类流程都没有?我准备的一系列科学实验和解释没有用到啊……
…………
此时,静心轩内,丁靠山正恭谨地站在厅中,书桌前的王爷正在闭目思索。
片刻后,平亲王睁开眼睛不解地问道:“你说他埋了一只叫大白的鹅?”
“是”
平亲王皱了皱眉再次问道:“回来的路上可发现异常?”
“徒儿带公子走的不是官道,一路快马,未见异常!”
“靠山,你怎么看?”平亲王听着她口中的称呼,似乎有些意外。
“他和您很像!”丁靠山瞄了瞄墙上的画像,依旧是那副冷艳的表情。
平亲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丁靠山,也没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露出和蔼的微笑,说道:“靠山啊,不能每天只知道修炼,须知过犹不及,学学你那三个师兄!”
“徒儿只想尽快提升实力,尽快站在高处,查明真相,学不来师兄们游历天下,潇洒快意!”
“唉……你确实该出去历练一下了,这对你的实力提升也有好处,为师自会安排,你下去吧!”
“徒儿领命!”
看着这个旧友之女,平亲王很是头疼,已经二十一岁了,这个年纪的四品武夫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但被家仇所困,执念颇深。
当年还是世子时,隐姓埋名游历贺州偶遇丁仪,二人相伴,惺惺相惜,常常彻夜长谈。
回凉州后,经常书信往来。后来信中,丁仪似乎有难言之隐,只言希望好友能去贺州一见,可当时的平亲王因各种原因无法抽身,迟迟未去。
当他赶到贺州雍郡釜山脚下时,得知丁仪夫妇已被杀死,留下年仅三岁的丁靠山,据与丁仪一家交好的村民说,当时这孩子被藏在山下一村庄农户地窖之中才得以幸免。
平亲王一直处于自责之中,便将丁靠山带回凉州,收为徒弟。临行前曾在坟前发誓,必将丁兄血脉抚养成人。
他也曾动用权柄对丁仪夫妇之死调查,但贺州非自己势力范围,困难重重,多年来一无所获。
望着转身离去的丁靠山,平亲王叹了口气!
…………
给周安平引路的仍然是那个叫巧儿的稚美丫鬟。
他进入一个简洁而雅致的房间内,床榻为红木制成,雕刻精美,榻边有一张书桌,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角落里,有一个小巧的香炉,燃烧着沉香,散发出淡雅的香气。
周安平语气温和地说道:“巧儿姑娘,能否帮我准确一些东西!”
巧儿露出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下讷讷说道:“公子,需要请示王妃!”
“没关系!”说完走到书桌前开始写了起来。
接下来几日,周安平并未得到王爷的召见,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对于自己的身份,说起来有点不光彩,平亲王不可能轻易认下这个私生子,对于被软禁,其实他并不在意。
只是这个时代的生活让他一直很不适应,好在丫鬟们送来了他需要的东西。
下人们都在传周安平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怪人,但据服侍周安平的巧儿说,公子并不像老管家说的那样怪癖嚣张,反而对待她很温和,看她的眼神也并不像在看待下人。
只是公子做了好多古怪的东西让人不解,其中就有一个长方形的铁盒子。
事实上,周安平这些日子过得相当无聊,他做得最多的事是在摇椅上躺着晒太阳,除此以外,他变着法地做好吃的,在巧儿姑娘的配合下,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吃到了火锅、烤肉。
他的居所原本只是府内一个宁静的角落,只是这些天经常飘出香味,惹得丫鬟小厮们经常在门外好奇围观,但没人敢随便进入。
“公子,以后不能再吃这个了,不然,我……我老是忍不住!”巧儿嘟着嘴不满地絮叨着,这几日,小姑娘感觉自己有点发胖了,明显有些不高兴。
“你正是需要发育的年龄,这样不是很好!”
“只是奴婢不能再胖了……”
“该胖的地方必须胖,你现在是小孩,再长几年就明白了……”周安平在躺椅上微笑着逗弄着小姑娘。
见小姑娘仍然嘟着嘴,很不高兴,他有些无趣地说道:“好吧,下次你准备点青菜,菜也是可以烤着吃的,这样就不容易胖了!”
巧儿顿时高兴起来。经过多日来的相处,二人其实严格来讲算不上主仆,更像是一种朋友关系。巧儿的快乐可能源于公子对她的尊重和体贴。
好在忍受和适应是周安平前世最基本的专业素养,他好似真的很适应这种生活,尤其是几次出门试探后发现,其实王妃并没有限制他在府内的出入自由。
他最近喜欢去府内的太平湖边看人下棋。
下棋的是两个老者,听巧儿说,可能是王府的幕僚先生,因为王府太大,很多人都不认识,而且王爷出了名的礼贤下士,王府对幕僚礼遇很高,经常有幕僚在王府里出没。
其中一个姓王的老者基本每天都来,另一个申姓老者偶尔来,两个均有小厮伺候着,在凉亭中喝着茶水下着棋,周安平因为去过几次,所以也能厚着脸皮蹭点茶喝。
王姓老者独自来的时候就是钓鱼,在周安平看来,这老者棋艺不高,钓鱼的本事也不咋地,经常静静地坐在水边大半天,而鱼篓里依旧空空如也。
当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微微凉意,周安平依然静静地看着两位老者下棋,围棋一道他前世自然是精通的。
大约下了半个钟头,一个家丁匆匆走到申姓老者身边耳语几句,申老点点头:“老王,有些事需要我出面处理一下,这局棋……”
“休想算和棋!算你输!”老者的声音有些粗犷,一看就不太像什么世外高人。
“老东西,你给等着,看下次我再让你悔棋……”
申老说完气哼哼地走了,留下老王哈哈大笑。
守在一旁的周安平一口喝完手中的茶,放下茶杯,正准备招呼巧儿回去。
那老王头犹豫了一下,夹着嗓子开口道:“这位公子最近常来观棋,想必对此道颇为精通,不如陪老朽手谈一局如何?”
周安平愣了愣:“呃……好吧”
他坐在老者对面,帮忙收拾棋子,之后猜子,周安平执黑子先行,他也不矫情,上去就是啪地放下一子。
那位王姓老者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眉,仔细地观察着棋局。随着棋局的深入,老者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头也越发紧锁。终于,他疑惑地开口问道:“小家伙,你的棋艺是跟谁学的?”声音再次变得粗犷起来。
“没有师傅,自己瞎琢磨的!”
“难怪,只是这下棋的手段有些亦正亦邪!”
“求胜者,正邪凭本心;求生者,哪来的手段之分!”
“下棋之道……”
“老人家觉得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周安平打断老者的话,说着将一颗黑棋稳稳落在棋盘之上。
老者看着棋盘愣了愣,随即扔子认输,微微笑道:“小家伙很有趣啊!棋艺非凡,老朽甘拜下风。”
“老人家,在下无礼了,侥幸赢一局,所谓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请您见谅!”
老者仔细端详着周安平,随后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怪异!
周安平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巧儿也对周安平说道:“公子不该赢的,怕是以后看棋再没有茶喝了!”
“不会。”周安平笑着回答道。
“公子为何如此肯定?”那位老者眼中的怪异让巧儿很是不安。
周安平意味深长地看着已经远去的老者,摸了摸好看的眉毛,说了句巧儿听不懂的话:“胜负凭棋技,难测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