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再也没有在旧居出现过。听说,是暮景凉将她保护了起来。
见不到她,思念成疾,他只能依靠服用大量的安定来入睡,每天都没有食欲,只能勉强吃下维持生存的分量,整个人身子越来越瘦。
暮景盛的案子他仍在参与,因为他是整个案件的人证。他清楚暮景盛在劫难逃,但是桃芝应该可以安然无虞。过去那么多年,他小心翼翼地把桃芝隔离在任何可能的危险之外,所以暮景盛做的一切,都牵涉不到她。
现在集团虽然是暮景凉在主持事务,但是桃芝才是第一大股东。婚前他早就怂恿暮景盛将一部分股份转给桃芝,并立下婚前协议,绝不染指一分一毫桃芝名下的资产,暮景盛信任他,按他的意思做了。实际那是他的私心,这样即便暮景盛出了什么事,桃芝也可以保住她爸的公司。
现在暮景盛人在JW那里审理,韩昭只能从赵怀远那里打听到一些零碎的信息。刚开始暮景盛拒不交代犯罪事实,联络律师企图动用各方势力捞他出去,毕竟一根绳上拴了不止一只蚂蚱,他要是死,背后得拉一群人陪葬。
以他为中心,事件慢慢演变成了政治角力,背后两股势力互相绞杀。僵持一段时间之后,最高层领导下来指示,必须严查,肃清党内腐败分子。
这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过多久,暮景盛就认罪了,然后交由检察机关,开始走司法程序。
时节已至冬季,出庭那天,韩昭隐约期待着能见到桃芝,可是她似乎并没有出现在旁听席。而他站在证人的席位,和曾经那么信任他的准岳父对峙。当法官宣判死刑时,他意外得整个身子都震了一下,而暮景盛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已知结局。
宣判之后,暮景盛被收押,韩昭站了很久,等到人都散去之后,才慢慢走出法庭。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死刑……
出人意料的结局,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大雪,视野里白茫茫一片。他走在雪上,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步一步,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法院的大门。
站在路边,他下意识张望公交车站的方向,一辆捷豹从他身后的法院大门缓缓开出,左拐进入他的视线,车牌号再熟悉不过,正是桃芝那辆。
他几乎是立即朝后座望去,满怀期待,希冀能看见那朝思暮想的人一眼。
车窗半开着,他想念的人果然坐在里面,他只能看清她半张脸,准确地说,只能看见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他,像嗜血的秃鹫盯着猎物。忽然有种预感,他必死无疑。
车子并没有停下来,径直朝前开去,韩昭下意识地抬脚跟上,想多看桃芝一眼。下一秒,她就收回了视线,跟着冰冷的车窗缓缓升起,将彼此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暮景盛的案件宣判之后,韩昭向赵怀远递上了辞呈。赵怀远有些意外:“你要走?你可知道你这次立了大功,组织上是要嘉奖你的。”
韩昭只淡淡地回了句:“不需要。”他已经牺牲得太多,包括这辈子只会遇见一次的爱情,他想他可以无愧于当初在国旗下许过的誓言。
前半辈子为了理想而活,后半辈子,他只想为自己。
脱下警服,犹如卸下千斤重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终于,不用再站在和她对立的地方,从此以后,他没有任何特殊身份,只是茫茫人海中一个纯粹的普通人,可以毫无牵绊地去向她赎罪。
通过以前警校的同学,他查到桃芝常用那辆捷豹的行程,由此推算出她现在的住所。暮景盛行刑日过后,他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那幢别墅前。
那是个最冷的冬夜。他站在门前,如同一尊雕像,沉默地等着桃芝回来。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他口里呼出的白烟袅袅上升。
不知等了多久,路的尽头才有车灯的光影出现。那辆车慢慢朝他驶来,刺目的灯光令他有些睁不开眼,直到开到他面前不远处才停下来。
这时他才看清,那正是桃芝的车。心立刻悬起来,他身子稍微站直了些,紧张地朝后门望去。须臾,车门被缓缓推开,一双高跟靴从车里踏出来。
韩昭下意识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桃芝穿着黑色大衣,素颜,眼底有些憔悴,曾经披肩的长发朝后挽成一个发髻,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十分严肃。此刻她的手中,抱着一个盒子,暮景盛行刑日刚过,那想必就是她父亲的……骨灰。
“也许,杀了我能让你好过点。”韩昭平静地望着她,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他这次来,就没打算再活着。
桃芝摸了摸手中的骨灰盒,嘴角勾起一丝轻笑:“也许,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