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年承认,在过往的人生之中,他确实做过了无数缺德的事情。
但无论怎样,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还是无愧于心的。
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搞我?”许少年欲哭无泪,“我他妈是五行缺德么?”
不过任他如何吐槽,笔记上的字也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就好像在出厂之初,它便只是为了承载这十二个字而设计的。
“唉,算了,至少多了件物品,也不是毫无收获……”许少年自我安慰道,“而且……也不能现在就认定这完全没用吧?说不定在特定的情境下,这两句话会有奇效?”
“总而言之,先收着吧……”虽然他没有背包和口袋,拿着本子还占一只手……但毕竟,这玩意此前还发动过时空迁移的大神通……总不能丢了不要吧?
也许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笔记本身呢?
“轰——”
随着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感,夜空之上,那一团原本昏暗的月亮,毫无征兆间,忽亮成了一轮太阳!
这巨大的光亮变化,令许少年双眼直接被致盲……
紧接着的,是一股夹杂着泥与草的强劲冲击,无形的气浪迎面拍在许少年的脸上,晃得他扶紧了石墙。
“草!副本开启了么?”许少年马上反应过来,“怎么一上来就这么猛烈?”
“轰隆——轰隆——”
伴随着大地持续的震动,周边的爆炸声更是不绝于耳,距离也由远及近……
许少年弓着身半跪在地,双手抱着头躲了许久,等眼睛终于逐渐适应光线,能微微地张开后,他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那两面原本颓废的石墙,此刻已成了战场中一洼随处可见的壕沟!硝烟与火光四起,尘土与碎瓦齐飞……哪还有半点刚才那片寂静荒原的影子?
在认清了眼前的状况后,许少年瑟瑟地夹着腿,拎起手边唯一的笔记,在这片倾泻而下的炮火中,如无头苍蝇般地抱头鼠窜……
就在他以为,自己很快要在覆盖的炮火中被随机筛除的时候,从石墙的正上方,忽地便翻下来几个蓬头垢面的战士,他们浑身沾满尘土与血渍……其中有个方脸的战士脚上有伤,半跪在地,他也因此恰与蜷缩在墙角的许少年面面相觑。
“你是谁!”那方脸的战士大喊一声,登时把枪口对准了许少年。
“我……我是平民!别杀我!”
“平民?平民怎么会在战壕里?”战士闻言,好歹放下了戒心,接着便义正辞言地批评道,“不是早让你们撤到后方去了吗!”
“瞧那屁股白的,他要不说话,我还真以为是个鬼子!”另一个高鼻梁的战士取笑道。
“对了,你怎么没穿衣服?”
“呃……我,逃跑的时候来不及穿……呵呵。”许少年倍感尴尬地用笔记遮挡着胯下,并顺着对方的话解释道,可心中却不禁犯起了嘀咕,“鬼子……?这难不成,还是个抗战的副本?”
“行了!你等会就跟着我们一起撤退,这个阵地快要守不住了!”方脸的战士说道。
而他话音还未落,一颗炮弹马上在战壕上方爆炸……
从未感受过的巨大的冲击,令许少年几近昏厥,他只觉得天地倒转,分不清上下……耳边则传来好似在极远处的哀嚎和咒骂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大手重新将他晃醒……他睁眼一看,正是刚才取笑他“屁股白”的那位高鼻梁战士。
而此刻,他满脸血污,正激动地说些什么……可是许少年的耳朵嗡嗡的,连一句话也没有听清。
那战士见许少年还在蒙圈,也不再跟他说话,转头去搀扶另一名受伤的战士。
许少年则努力直起身,他环顾了战壕之内,早前那少女所翻出的缺口处,此刻已经被炮弹炸出了一个大坑……而刚才翻进来的五个战士中,此刻已经有三个倒在了血泊中,其中还包括了那名刚与他对话的方脸战士……
眼见得刚才还在一起的活人,转眼间就倒下牺牲……变成了石墙下一具残缺的尸体,许少年不禁地浑身发抖,牙关也“咔咔”地打在一块。
“撤退!撤退!”此刻,他终于听见了高鼻梁战士的喊声,他一转头,见对方正背着一位双脚被炸断的战士,慌慌张张地向他招手。
“快点!跟紧我!”
许少年下意识抖落身上的土块,站起身便要跟上去,但片刻后,他忽然回头,匆忙地从那方脸战士的遗体上撕下一片破布,绑在自己的腰间做遮挡,接着,又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柄保养得铮亮的步枪……
“同志,借你的枪一用……我会帮你报仇的。”许少年心中默念一句,这才转身向着另一头跑去。
当他从那战壕中爬出时,他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整个战场的全貌……
在壕沟的前方,目力所能及之处,已皆是废墟与火光,爆炸声此起彼伏,那更远的一块土丘后,他遥遥能望见几辆日式装甲坦克,正“隆隆”地奔赴战场。
而他撤退的方向,则是一座山头,而且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南京的紫金山!
1937年12月10号?!许少年忽然联想起少女所说的那两串数字……如果换算成年月的话,不正是南京沦陷前、保卫战最焦灼的时刻吗?
“这……真的是副本吗?”许少年望眼欲穿地看着,那被阵阵炮火贯穿的中山门,一股绝望之感不由地涌上心头。
“你愣着干什么?快撤啊!”背着伤员的高鼻梁战士,正往那上山的小路间稳步攀行,回头见许少年没有跟紧,气愤地骂了一句。
许少年于是也顾不得再感慨,他背起枪,也踩向那山间的土路,一溜烟地追了上去。
“首长……”
“叫谁首长呢……我就是个二等兵,上个月才入伍的。”
“哦……那同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吧……”
“今天是……一九三七年的……十二月十号吗?”
“十二月九号,民国二十六年。”战士随口答道,“你是哪里人?我听你的口音,怎么不像是本地的?”
“哦,我……我是浙江来的。”许少年吞了口唾沫胡诌道。
“你这家伙真是古怪,嘴里没一句真话……”
眼见得谎言被识破,许少年不禁一阵紧张,好在那战士只是回头望了他一眼,并继续说道:“不过算了,我从你身上,倒也感觉不到什么恶意。”
“抱歉……”许少年尴尬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撒谎。”
“没事,我能理解,毕竟这个世道……”那战士说着,找了棵大树坐下,他将背上的伤员解下后,量了量对方的脉搏……良久,才眼含悲伤道,“他死了……唉,我们也活不了太久。”
远处的炮火声仍旧此起彼伏,而此情此景,令许少年沉默难言,他虽深知,自己于此处乃是一介过客,但这国仇家恨,却仍是真切,亦令他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不一会儿,那位战士重新站起身,又背起那位已经断气的战友,重新踏上了山路。
像是已经读出了许少年的疑惑,战士自言自语道:“我不能把他丢在这……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的。”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又指着许少年手中的那杆枪,笑道:“你倒是可以说说,捡这玩意,你想要干嘛?”
“呃……防身吧?”许少年不置可否地答道。
“防身?你连子弹都没拿吧?”战士忽然像个孩子那般笑道,“我看你拿枪的姿势也不对,没练过吧?”
“确实没有……”
“那我劝你还是把枪丢了吧,这玩意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还特别影响行动。”
许少年把枪放在手中掂了掂:“确实挺重的……”
“是吧?”那战士继续道,“我练了个把月,才勉强能上靶。”
“可是我答应了那个方脸的同志,要替他报仇……”许少年想起了捡枪时的情形,如是说道。
前方的战士闻言,忽停顿了片刻,接着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放弃吧,我敢打赌,你连小日本的影子都看不到,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战场上。”
“就像我的班长一样。”说着,他转过头,望向许少年手中的那杆步枪,眼泪一下子便滚成了细流。
“你听我的,朋友。”战士带着些许梗咽道,“从这个方向往西,一直走,一直穿过合肥,往成都去……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也许能在那儿……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听着战士饱含热泪的建言,许少年深深地为之动容。
“你说得很对……”许少年低头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他,“可我还是不能走……”
“为什么?”战士瞪圆了眼睛不解道。
“因为……呃,因为……”许少年真情洋溢地编造了一个谎言。
“我的老婆在这儿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