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回来了。”站在墙边的少年揉了揉眼睛，嗓音沙哑的说。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卜黎看了一眼小九，半裸着上身，一脸认真的盯着她看。
她感觉脸都在发烫，赶紧背过身去，兴许是一个人住惯了，卜黎实在适应不了。
“怎么啦，姐姐，你又不是没看过，怎么这么害羞啊？”顾思久抿着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不…不一样，那时是小孩，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她不停地轻轻咬着嘴唇，眼神带着紧张的神情。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认出了她呢？卜黎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与顾思久是小学最好的玩伴，她偷桃子被桃园主人抓住，顾思久报警的那种，两个人智商都不太高，配在一起就也会生出更多欢乐。
卜黎躺在床上，茉莉花的味道把她的思绪拉回了与顾思久初识的时候。
“小韭菜，没人爱，躺在地里太阳晒。妈妈走，爸爸踹，长大变成老乞丐。”
十岁时，我在回家的巷子里听到一群孩子围着一个男孩唱着这几句话。
那个男孩一边推着唱唱的，一边哭着说，你才没有人爱，我妈妈没有走。
“你现在是小乞丐，长大就会和你爸爸一样，变成老乞丐。”一个孩子上前扯着顾思久的书包，他把里面的书倒出来，又把手里的饮料倒在书上，踩了几脚，其余的孩子纷纷效仿。
直到地上的书变得面目全非，领头的孩子哈哈大笑。
“拿回家吧，可以给你的乞丐爸爸卖了，不用谢我。”
一阵哄笑和推搡，那群孩子才离开。
“我叫卜黎，不要哭，先把眼泪擦擦。”卜黎从书包里掏出纸，递给顾思久。
顾思久浑身脏兮兮的，左手还握着一根红绳，眼泪哭的满脸都是，他看了看卜黎，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卜黎看着眼前差不多大的男孩，觉得很可怜，帮他把书包收拾好，能用的书捡拾起来，牵着他的手，向学校走去。
“我，我叫顾思久，长长久久的久，不是韭菜的韭。”男孩低着脑袋，声音小小的，不敢抬头看卜黎。
“我记住啦，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若是再有人欺负你，我帮你一起赶跑他们。”卜黎蹲下身子，看了看低着头的顾思久，两个人都笑了。
“小兔崽子，今天老师打电话来，你书都没带，你上什么学，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顾思久和卜黎住的不远，顾思久先回到家，卜黎就听见了这段辱骂。
“跟你那不学好的妈一样，长大了都是要丢的，明天不行就别上了，跟我去垃圾桶捡破烂去。”
卜黎看见顾思久爸爸拿起一块木材，有碗口那么粗，对着顾思久的腿扔去。
“我没有，他们把我书撕了，我和老师说了，老师说我是骗人的坏小孩，说我以后只能去当乞丐。”顾思久用脏兮兮的小手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喊道。
他也不知道躲闪，任由木棒將他打倒，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卜黎吓坏了，她担心的看了看小伙伴，想上前去帮忙，却看见他爸爸把男孩拖进了屋里，随即传来哭喊和惨叫声。
“老顾头又在打孩子了，这样下去，这孩子迟早得被打死。”旁边卖栗子饼的婆婆和卖烤串的中年妇女露出无奈的表情。
十岁的孩子认不清世界有多大，顾思久的世界只有爸爸，现在多了一个叫卜黎的朋友。
卜黎慢吞吞的往家里走去，她家离学校比较远，住在乡下，要穿过一片小山和稻田。
尤其是阴雨天，那段土坡路显得格外阴森，路两边是高大的松树林，还有些橡木和灌木丛，夏天幸运的话，路上还能看见几只蛇在路上太阳呢。
“小黎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天都快黑了。”卜黎的爸爸看见卜黎，露出开心的笑容。
瘦瘦黑黑的小老头，蹲在院子的一角摆弄着竹篱，他在天黑之前要编好十个，第二天要去卖掉。
“爸，我妈呢？”卜黎放下书包，看了看院子，又去厨房找了找。
“她去田里放水了，今年一直不下雨，稻谷都不长了。”爸爸叹了口气。
卜黎拿起作业，快速的写完，还剩一个手工作业，要用胶水粘起来，可是家里没有胶水，去买的话来不及，爸妈肯定也不会同意。
她害怕明天老师说她不认真，害怕老师认为她是坏孩子，想着想着便哭了，可是哭也没有用。
爸爸过来问她能不能用透明胶带？卜黎摇了摇头。
“哭哭哭，每天就知道哭，好好的一个家，迟早得被你哭散。”
爸爸叹了口气，对卜黎说：“看电视去吧，别管她。”
卜黎听到这把头低到胸口，撇了撇嘴，哭的不敢发出声音。
“天黑了没看见，饭也不做，一天净弄这个破竹篱，也不见你拿钱回来。”卜黎的妈妈穿着长靴，浑身都是泥巴，顾不得清洗，随即进了厨房。
晚上饭桌的气氛格外压抑，卜黎的爸爸拿起酒壶，倒了大半杯白酒。
“你去看着点你爸，每次都喝的醉醺醺的，喝完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妈妈推了推卜黎，示意她赶紧过去。
兴许是爸爸听见了这句话，半杯白酒便被倒满了。
“好孩子，最乖了，学习好就是好孩子，都说我女儿乖，你就是爸爸的骄傲。”
有些喝醉了的爸爸，脸颊红红的，眼神迷离，开始大声表扬着卜黎。
卜黎非常开心，她一边劝她爸爸少喝一点，一边跟爸爸保证自己会好好学习。
“妈，我来洗碗，你休息休息，累了一天了。”卜黎很自然的收拾好桌子，便向厨房走去。
刚把碗放下便听到了妈妈的惨叫与哭喊。
“卜凉生，你个没良心的，年轻时打我就算了，现在还打我。”
妈妈随即抄起板凳向爸爸身上砸去，喝醉了的爸爸开始口吐脏话，“反了天了，一天天的瞎叫唤，这个不好，那个不对的。”
卜黎看见两人扭打在一起，吓坏了，赶紧去拉起爸爸妈妈。
哭着喊着：“别打了，爸，你喝醉了，不要打妈妈，妈妈不要打爸爸。”
“别哭了，你个小白眼狼，就知道护着你爸，让你看着你爸喝酒，你都不管，我白生你养你，养狗都比养你有用。”妈妈一边哭着一边指着卜黎骂道。
卜黎不明白，刚刚还是爸爸的骄傲，为什么转眼自己就是坏孩子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这么说她，她真的不如家里的狗吗？妈妈真的不喜欢她了吗？
她把爸爸从地上扶起来，听着妈妈抱怨年轻时所受的苦难，而爸爸醉酒，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一言不发，澡也不洗就进屋睡觉了。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几次，但每次卜黎还是不明白，无论她帮谁都是错，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从来不跟妈妈解释，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总是说她是白眼狼。
她问过隔壁的奶奶，她的爸爸妈妈会吵架吗？
奶奶总是会告诉她，她记事起，她的爸爸就死掉了，你看你爸妈都陪在你身边，你多幸福啊。
她也问过同学，同学说他们爸爸妈妈很少吵架，也不会骂她。
卜黎想和同学换一天，她想看别人的爸爸妈妈是怎么生活的，她甚至羡慕家里的狗，也许妈妈会更喜欢它多一点呢。
卜黎想着只要妈妈能多喜欢我一点，让我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