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初升，篝火已熄，阳光透过庙门照进来，小石醒了。
苏秀不在，李顺还在睡着，鸟儿在门外的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远山传来流水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静谧。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的手臂折断了，胸口也有点痛，仿佛梦还没有醒。
白小石起身伸了个懒腰，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安顿顺子呢，他不可能跟着自己，自己要做的事太危险了，能不能让苏秀帮个忙？水云间名声很好，但苏秀他昨晚才认识。转念一想，想太多也没用，自己不可能带着这孩子，而苏秀不管怎么说都是伸手帮了两人。就是有点牙疼的是，之前苏秀还主动提过，被自己拒绝了，难道自己还要反过来再求人？
门外衣袂破风声响起，苏秀回来了，右手抓着只山鸡，左手拉着衣襟，兜着几枚蛋。看起来收获颇丰。
“来帮忙。”苏秀两只手都抓着东西，笑意盈盈。
小石赶紧接过她手中的山鸡，后庙后面打水洗剥去了。等他回来，苏秀已经又生起了火，蛋也糊上泥，埋进了火里。小石用树枝把山鸡穿起来，架在火上烤着，一边烤，一边在心里琢磨，怎么开口让她帮忙安顿一下顺子。
“给。”苏秀递过来一个瓷瓶。
“什么呀？”小石问。
“盐。”
小石接过，小心的边翻边洒上盐。
“一时兴起，来了梅州。我在这东南的云港还有事要处理，估计吃过饭就要别过了，你是要去姚安吧？”苏秀问道。
“是的。姑娘此去有落脚之处吗？”小石假装不经意地问。
“有啊，你想去做客？”苏秀语气里有点戏谑。
小石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带着这孩子不太方便，不知可否……”
“好啊，想通了？”苏秀嘴角上扬，笑意越来越浓。
小石感觉很尴尬，“多谢啦”。
这时李顺也醒了，看向小石，“老师，我想跟着你。”
李顺年纪虽小，情性也简单，但这时居然颇为坚强，既不哭也不闹，只是沉默了许多。
小石解释了让他跟着苏秀的想法，保证说：“我这次去姚安事情比较多，早则一个月，晚则半年，我一定会去接你。”
吃过饭后，几人别过，小石一路向姚安去了。
姚安城。
行人如织，街边行商和货摊把本来宽敞的街道挤得只有窄窄的一条。
宽袍大袖的士人，短褐布衫的平民，布衣襦裙的女子，充塞着街市，整个城市充满活力，热闹非凡。
青龙帝国建国已逾五百年，历任皇帝不管才华能力，大抵性情疏阔，豪气万千，所以民风一向开放。姚安城中街市就有各国大小商人给这个城市注入更多的活力。
有来自日出岛的渔民不辞劳苦地将渔获带到此处售卖，那些海鲜有极北之地的飞鱼，深受帝国人喜爱。
有来自西海国的身穿小袖袍的大商人带来的黑胡椒，黑胡椒近十年才进入帝国，但已经成为特色美食胡辣汤的主要调料。
也有来自北荒部落的蛮人，他们带来毛皮、马匹和奇珍异兽，其中的吉量价值万金，仍有价无市。
街道旁的酒肆茶楼，不断的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汇入街市的叫卖声中，形成一幅繁华的画卷。
白小石也换了一身长衫，找了一家看起来最气派的酒楼，名叫谪仙楼。酒楼的伙计年纪不大，手脚麻利，眼神看起来透着精明。
他看着小石微笑道：“这位客人，请问坐散座还是雅间？”
小石还需隐藏行迹，还是选了雅间。
伙计引小石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后，安排小石坐下。小石随意点了几个伙计推荐的拿手菜，便打量起了环境。
雅间中的陈设古色古香，角落的架子上还摆放着一大盆杜鹃，桌上列着几样果子和冷碟，冷碟边还搁着一壶蒙顶石花，兀自冒着热气，显然是上楼时才泡上送来的，旁边还放着净手毛巾。
这家酒楼排场不小，看来能来的人非富即贵。
小石一边等着伙计上菜一边听着周边的动静。
两侧房间都有很多人，虽有墙壁隔着，仍有人语传来。
“听说这次与北荒的战事打得很惨烈，自白承志战死后，已经又折了张宗熹、云铮两员主将了，圣上对此大为震怒。”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近几年北荒的部落被人统合了，原本北荒十三部合而为一，新王据说英明神武，广受爱戴，被称为‘天可汗’。再加上去年冬天北荒连降大雪，蛮人和牛羊被冻伤冻死无数，到春天雪化后，食物不足的牧民食物不足。哎，这一战也是在所难免。”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回答。
接着他又说道：“从北荒入侵帝国北疆，已经占领五郡，向南推进数百里，皇上能不急吗？咱们可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朝廷不是有草堂和天机处？以往听说他们互为表里，一个大局方略谋划无双，一个战术执行手段奇诡。过往从未失手，为何这次北方战场，处处失策？”一个更年轻的声音说道。
苍老的声音说：“慎言慎言，草堂和天机处的事情咱们就不要讨论了，他们可不是咱们这些人猜得透的。”
那边静了一下，然后话题就往风花雪月去了。
草堂和天机处是青龙帝国的两个特殊的机构，他们直接向皇帝汇报，向皇帝负责。
草堂有固定的办公位置，就在皇宫外的院子，和长安学宫挨着。里面的人长年汇总各方数据，做各种预案谋算，里面的很多内容都从未执行过，也从未见过天日，甚至有些预案连草堂堂主和皇帝都不清楚，但一旦有意外发生，皇帝第一时间就会召集草堂堂主问策，往往早有预案。曾有一次帝国内乱，有边境大将投敌，草堂预案执行后，没过一个月，该大将的首级就呈到皇帝面前了。
天机处则是另外一种样子。它没有固定的位置，除了皇帝，没人知道它的首领是谁，也没人知道哪些人是天机处的。他们的人很多时候都有别的身份，往往一个人在天机处只有一个任务，一旦执行完，他就和天机处脱离了关系。而他们的一个行动往往能化不可能为可能，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偶尔两个机构会通过皇帝打个配合，由草堂策划，在皇帝允准后直接授权天机处执行。但这种行动外面几乎听不到任何消息，没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一些结果是否与行动有关。
但小石对草堂比别人熟悉，他父亲做为宰相曾执掌草堂十年，直到两年前才交到他的弟子柳春风。小时候他还曾去草堂找过父亲，里面的人都像是老学究，还有好几个人戴着水晶镜子，伏案工作到深夜。那时候他没觉得那里特别，只是里面不让有任何东西外带，哪怕随手涂鸦的一片纸都要留在里面，进去出来都是经过几道检查和搜身。而且那次之后，父亲也严禁他再入草堂。
一会伙计开始流水价地上菜了，菜品精致，还送了一小壶本地的女儿红。
小石一边吃东西，一边想着入夜后应到姚安城的府衙找找本地志，看一下玉皇山和蓬莱山的消息。
这时，外面传来了琵琶声，初起如微音渺渺，似有似无，然后渐如小溪潺潺，如水绕沙洲几处转折，突然奔流直下，骤然停歇。极静处，有个清澈如水的嗓音婉转起韵。
只听得她唱道：“兰摧蕙折，霜重晓风恶。长安何处，孤根谩自托。水寒断续溪桥，月破黄昏院落。相逢俨然瘦削。”
小石听得动听，不禁推开窗子，向下望去。
楼下弹琵琶的女子大概十八九的年纪，脸蛋清丽雅致，秀眉如黛，眼神清亮，气质出众，一袭青色衣裙更添淡雅，十指纤纤继续轻扫琴弦。
她继续唱道：“最萧索。星星蓬鬓，杳杳家山路正邈。攀枝嗅蕊，露陪清泪阁。已无蝶使蜂媒，不共莺期燕约。甘心伴人淡泊。”
余音绕梁中，她起身一礼，抱着琵琶进去了。
楼上楼下响起一片赞叹的声音。
“可儿姑娘这手琵琶和唱功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以前我曾有幸听过名满江南的陈青青大家唱词。现在可儿姑娘琵琶功底或许还不及，但唱词韵致，已经不输大家了。”
小石也觉得这段弹唱非常好听，那姑娘相貌出众，气质超群，也令他印象深刻。这等女子就算在长安也会声名鹊起，绝不可能岌岌无名，估计在这姚安应该是某个青楼的头牌姑娘了。这谪仙楼也不知道与那青楼是什么关系。
此前，有一个鹞鹰从梅州一路向西北。此时，已直入长安。一个不起眼的阁楼中，一个男子看到鹞鹰，就吹起了哨子，普通人听不到的声波荡漾，鹞鹰落于此人肩上。男子从鹞鹰脚上取下一个竹管，然后将鹞鹰放走。转身往房内走去。
房间内一个长袍兜帽的人坐在桌旁，接过竹筒，打开封蜡，抽出里面一纸条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后将纸条凑到蜡烛上，看着纸条慢慢烧成灰烬。
他挥了挥手，门口一个青衫少年走了进来。他低声吩咐道，“让余杭、梅州、云港、姚安的风部动起来，乙字1号已经进入区域，注意观察，及时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