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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了得身心本性空(1 / 1)

“分离性身份障碍是一种分离性精神障碍,表现为在个体内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独特的人格。

每一个人格在特定时间内占据统治地位,这些人格彼此之间相互独立,并作为一个完整的自我存在。

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身份、性格及看待世界的方式,并具有不同的心理、生理及行为特点。

临床治疗以心理咨询和药物治疗为主,但由于疾病的隐匿性以及社会对该病了解的有限性,该疾病往往诊断困难。

其预后......取决于分裂人格的缺陷程度。”

......

世界于一粟,佛法何其大;

乾坤于一壶,道法何其玄。

此时此刻......

“佛本无相,众生皆望,万物由心生,佛本一执念,我心既我佛,佛者,自然也。”

老僧穿着庄重的红衣袈裟,却因为长着一副鹰钩鼻,浓眉大眼,厚嘴唇大耳朵,显得一脸凶相,丝毫没有佛性。

他背着个大背篓,里面站着一个楚楚可爱美丽的小娇娃,如果不是那孩子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的啃着比自己小脸大多了的厚饼,旁人一定会认为这是个冒充高僧的人贩子。

他们后面远远跟着两个身穿中山服的壮年人,暗自关注着一老一少的动向。

“自然......方丈是怪罪我行事刻意,不遵本心?”白衣小姑娘腮帮子被馍馍塞的鼓鼓的,冒着被噎住的风险,轻声的询问。

“智者总会多悟,多悟难免错悟,爷爷可没有点你,你是老僧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求到的来世福气。”老僧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取出袈裟下面承装的水壶,慢慢喂给女孩。

他们两个黄皮肤的华人走在米国街道的路上,可周边无论白人或者黑人,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歧视,有的只是敬畏与尊重。

替女孩带好大口罩,迈进贫民窟。

每每走到一处巷子拐角,总能遇到席地而坐的破落乞丐,值得唏嘘的是,这样的人多以黄皮肤的人居多。

可几乎无论是谁,无论看着多么苦楚,多么可悲,见到老者大多都会发自内心,毕恭毕敬的双手合十,朝他行礼。

老者一一回礼后,便会回过头,擅作主张将女孩手上的大饼掰下一角,赠给他们。

“佛祖慈悲。”对方或流利或蹩脚的华语。

他们几乎没有人信仰佛教,在这里的人被迫或主动的多是基督的门徒。

可这种善意,所有人都知道,无关信仰!

“善哉善哉。”老者背好女孩继续朝前走。

十巷九拐,七来八往,等到走出贫民窟。女孩手上的大饼也被掰扯剩成一小块了。

她正好吃饱,不假思索将最后一块饼喂到老者嘴里,就像是老僧赠予乞丐一样。

美名其曰......

佛渡他人我渡佛。

不知道走了多久,老者的光头都被这种折磨人的脚程给磨的冒出闷热的蒸汽。

女孩不停的帮助老者擦拭额头留下的汗。令人惊讶的是,明明同一个太阳,女孩不仅一滴汗都没流,隐约还能感到她的身体透出丝丝凉意,和她眼中的漠然遥相呼应。

“万物心生,你这颗美丽的心是连佛日都无法冲破的桎梏,不知道老衲得花多久捂热。”老僧早就注意,或说没有一刻不在她身上留心,女孩不管说什么干什么,眸中的冰冷总是不变的......

面见庄园,路终到头。

“禅师,您终于来了。”穿着一身肃然西装,一看就知道身份赫然的白人,此刻态度却跟贫民窟的乞丐毫无两样,对之毕恭毕敬的双手合十行礼。

“漫漫步行,让诸位久等了。”老僧弯腰表示歉意。

“不久不久,我们知道这是禅师给我父亲情面,愿意慎重对待。他病逝前听说您能来送他一程,自己是死而瞑目的。”

“你父亲作为我的挚友,一生无暇,无病善终,上帝一定会为他叩开天堂的大门。”话是好话,但从和尚嘴里说出,有种莫名怪异。

但男人只是感谢的点点头,“禅师仁慈。”

放下箩筐,老者摸摸女孩的头,将她抱了出来,牵住她的手,带她走进去。

风里似有铃声......

硕大的丧宅里,神圣洁白的十字架挂在水晶棺正上方,老神父刚刚带领众人歌唱祈祷完毕,就看到老僧携带着女孩走了进来。

没有人敢露出不满,因为水晶棺里永眠的老人虽然从始至终都自号耶稣基督的门徒,但直到临终躺到了棺中,手上的佛珠却一刻都没有松开。

老神父缓缓走下,他的身体不算好,拄着拐杖在旁人的搀扶下才能勉强走动。

神父表情格外慈祥,走到僧人面前,松开旁边人搀扶的手,用拇指在前额,嘴唇,胸口画小拇指圣号。“愿基督祝福你,以我的意识,我的誓言,我的心灵。”

“您能来,出乎了贫僧的意料。”他照旧双手合十行礼,唯一不一样这次是他迁就,操着一口英文。老僧年近六十,面对接近八十岁的神父自然不可能倚老卖老。

“旧市长先生有一个伟大的灵魂,今天的一切无关信仰是否诚恳,纯属算是我们与他的私人友谊,不是吗?”

两位智者相视一笑,是为对方,也为逝者。

“老先生好吗?”一旁的女孩很乖巧朝老神父鞠躬问好。

“能见到你就好了,也祝福你能好。”他用舌尖触及指头,点到女孩额头上,两人古稀之差,相处却甚佳。

“禅师啊,我是如此羡慕你能在异国他乡,老迈之初遇到这样美丽聪慧的小生命。”铺满岁月痕迹的深邃眼眸如同秋夜古井,唯有谈到女孩才掀起淡淡遗憾的波澜。

“您好为人师,恰好这孩子好为人徒,学的又杂,还请为她多活些岁月......”

“怎敢让上帝为这副人间的衰败之躯费心丝毫,只求到那日之时,你们二人能同今日一起相送,以挚友的身份,无关信仰。”说完他留恋的摸摸女孩的头,在随行人的搀扶下,挪步出走。

“愿上帝保佑。”

“我佛慈悲。”

水晶棺里的基督门下的半个佛教徒静静的目睹这一切,手中的佛珠熠熠生辉。

老僧走到棺前,低声暗颂:

高登莲品上品上生功德圆满

泽在人间悲愿宏深乘愿再来

花开见佛人天安仰往生莲邦

往生极乐超生极乐神超净域

往生西方接引西方圆超五浊

俯谢娑婆神游极乐神归极乐

神归安养神归净土神归乐国

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

良久,两人又被逝者的儿子恭敬的送了出去,“大师慢走。”

女孩回到了大背篓里,老僧专门要了一杯开水,又细心的掺了些壶中的凉水,递到女孩手上,回首掏了掏她的衣服口袋,似乎早有预料,里面只有一些对她无用的纸币和一个随身听。

“药呢?”

女孩无辜的摊开手摇摇头。

“小骗子,你要是不拿出来,我就把我调理的中药塞到你的小嘴里。”

明显想到了不开心的回忆,女孩蔫蔫又慢吞吞的从衣服夹层取出一包药,里面包的满满的,洋洋洒洒得有一二十粒。

“张嘴。”老僧倒出药,分几次喂给女孩。

“佛祖也会生病吗?”女孩脸上没有表情,但老僧当然能感受到她全身上下透露的抗拒。

老僧笑笑,“谁都会。”

“大骗子。”女孩她才不信。

满不情愿的咽下药丸,老僧高兴的拿出一颗糖撬开女孩的牙塞进她的嘴里。

“那个去世的老先生是市长?您是推脱不下来才会过来的吗?”女孩这句话显得没情商,但更像接近现实,所以这是只许两人私下说的小话。

“嘣!”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她的小脑袋上绽开,看着口无遮拦的女孩受挫认罚捂脑袋,老僧才收回弯曲的指头。

“个人擅自揣测长者的心意,不明所以污蔑逝者的美德,老和尚我得罚你......疼不疼?”教训话说完,老僧又担心的嫌自己下手是不是重了,主动把自己的光头凑过去。

“嗯。”小姑娘认真实诚的点头,她手指扫过,报复性弹了轻轻一下老僧的脑门。

“这也叫众生平等吧。”老僧一语双关,既说明爷俩能互相弹脑门,又指明对待死亡的问题。

“老和尚比我长得高,弹脑门的力气比我大,腿迈开的步子比我长,得到的尊敬也比我多,这是平等吗?”女孩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很清澈的请教。

“我的小丫头还会长高,身体会变得更结实,以后的路会走的更稳健,只要你想,有一天你终将会站在最好的舞台上收到万众瞩目。”老僧轻轻拍拍女孩的脑袋。

“借用一位伟人的话......你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而我即使放着光发着热,也已经是日暮西山、残阳余晖,唯一希望的就是在你的暖阳中安然坐化,未来啊,终归结底是你的。或许到那时候,你我就平等了。”

“如果结果并不平等呢?”她大有刨根问底之态。

“那就等到结果的结果,你我的寂灭,等到两个百年后,你我爷孙在西天相见,肯定就平等了,死亡是世界上最平等的事情。”

两人又走回贫民窟,老僧停下来,给女孩重新带上口罩。

结果被冷峻的小脸给义正言辞拒绝脱下,揉成一团。“既然平等,又为什么我在见那些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人不需要戴口罩。来这里见这些难掩暮气,悲苦不堪的人还要戴口罩呢?这些就不算是偏见吗?再说......我闷得慌。”

女孩说一句,老僧嘴角的弧度更增一分,听到女孩最后一句他甚至捧腹大笑,手中所幸更是直接将揉成一团的口罩丢至到垃圾桶里。

完全没有察觉有几粒药丸被女孩给偷偷吐在口罩中了......

“哈哈哈哈,爷爷高兴,欣慰丫头前面的话,老和尚装模作样大半辈子,却还没有一个稚童说的话更有佛性。”说着,他戳戳白衣女孩的胸口。

“同时,更是庆幸我的小姑娘后面的那句话,这颗近乎冷酷的心里,也会抗拒嫌烦,也有七情六欲,看来还是有人性的。哈哈。”

有人性?这话真不中听。女孩微微蹩眉。

“您想要前者还是后者?”她双手揽住老僧的脖子。

“哈哈哈!我想要报复心重的小丫头爪子能松点劲,老和尚要上不来气了。”

“......不松......”

老僧暗暗想激发女孩多一点的情绪,可转角垃圾桶旁偷瞄出来的小孩打破了爷孙俩的融洽氛围。

那小女孩眯着眼,眼神从警惕到认出二人的放松。

“大,禅师好。”女孩显然也是道听途说,一时间结结巴巴才把老僧的敬称说对。

“善哉善哉。”老僧走到她的身边,从自己腰间解下锦囊,取出一枚硬币放到她的手上,让她攥好。

“我......我佛慈悲。”饥肠辘辘的女孩欣喜的合十感谢。

老僧点点头,刚想继续朝前走,却被背篓里女孩的小手一把抓住。

他暗呼不好,但已经无法阻止。

“给你。”白衣姑娘叫住脏兮兮的贫民女孩,她的手正夹着厚厚一沓,可能得有上千元的钞票。眼神照常纯洁,看不出一点怜悯和不怀好意,似乎这就是她应得的。

同一时间,角落里许多目光如狼似虎的聚焦到了女孩稚嫩的小手上,换句话说,是她手上那沓钞票上。

对面的女孩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显然难以置信,她的手颤颤巍巍,眼神中的渴望与内心中的挣扎交织,化作的是局促的滑稽。

她不拿,背篓里的女孩就耐心的举着。

漆黑的小指头刚刚碰到女孩洁白的小手,就跟触电似的连忙缩了回去。

“万分感谢,美丽的姐姐你就像天使一般善良。但是我不能要,希望你能理解。”冒着违心的话,她心痛的拒绝,光着脚逃跑着钻回了黑暗的巷子里。

匹夫无罪,怀璧自罪,这句话是贫民窟这座学校的校训。

“我们走吧。”女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催促老僧离开。

老僧摇头叹息,“丫头,以后不许乱来了,你这只蝴蝶扑腾的一翅膀,非得把这摊暗波涌动的浑水搅的天翻地覆。”

“您不是说平等嘛,我不怕,那刚才的女孩也不怕。”女孩兴师问罪,但其实这不过是个明知故问的反驳。

“还敢阴阳爷爷啊?你这小家伙。”老僧又想弹她脑门了。

“正如你所见,相对应下,出生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平等。”老僧说了句佛家不应该沾染的实话。

“是好恐怖的鸿沟对不对?掉下去的人会很无助吧?”女孩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但兑现的效果并不好,她的精神在药物的强大催眠作用下变得很虚弱。

可这句话就是如此血淋淋,她们明明是同样大的女孩。

一个能穿着锃亮的白色小皮鞋,甚至老僧宠的她不需要自己走路;一个只得赤着脚丫踩在这充斥肮脏恶臭的环境。

一个能豪掷千金像是弄丢枚硬币一般随意;一个却将一枚硬币看作千金珍重似的对待。

一个自打诞生就被站在象牙塔最高处的一批人捧在手心,沉溺在名曰金钱和宠爱的海洋;一个出生就没有人惦记,父母血亲这种身份在这里反而是种拖累,一场大雪可能就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了......

“身为既得利益者说出这样的话大多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所以呀,要想他们不这么无助,你得多帮帮这些人。不可以冷酷的跟看笑话一样,把处在悬崖的他们一脚踹下去,知道吗?”老僧的心真有大慈悲。

“......不对......”女孩罕见的直接否定了老僧语重心长的一番至言,但没有给出解释,她就已经蜷缩在背篓里眼皮打架了。

老和尚放下背篓,脱去袈裟铺到女孩身上,里面套着一身灰布衣,他盯着身体微微起伏的小姑娘良久,无奈且宠溺的一笑,然后又重新背上背篓,双手合十继续朝前走。

后面不远,一名中山服壮年人轰趴了最后一个莽汉。另一名大手里掐着一颗被打的昏迷不醒的脑袋,两人挺拔的站着,他们周围七零八落倒了一二十个贪婪的可怜虫。

在前方,老和尚隐约听到低沉似母狼的呜咽声,走近才看见一个疯癫癫的女人正抱着怀里的已经失去呼吸的婴儿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那人看到老僧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看见最后一根芦苇。

“啊啊,啊啊啊呜呜。求啊啊唔。救救,灿四啊啊。”这失去孩子的母亲还是个说不清话的音障,她一条胳膊抱着老僧的腿,一只手死死挽住自己的孩子,丧子之痛让她的精神出了莫大的问题。

这个死婴的父亲可能是此时被打趴在地上的某个混人,可能是外面哪个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可能是一些残暴不仁的凶徒。

但是,这个死婴的母亲只是她一人,也是全天下最爱同时也是唯一爱着婴儿的人了。

老僧的出现让这里显得些许平和,可粉饰的太平终究不是真正的太平。

爱,本身无错。

它只是诞生在了这座无间地狱里,才被冠以罪名。

但是,仍需阐明,爱,本身无错!

老僧将硬币放到疯女人手心,思索一二,又拿起一枚硬币轻轻掰开死婴的嘴将其温柔放到里面。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一段殡送亡者的佛音。

女人似乎是认命,也大概是早就崩溃,松开手,伏在地上不住的向他磕头,其中的委屈与痛苦不言而喻。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若自觉有罪,那么便以我的名义......赦免你。”老僧说完这句话,长叹一口气。

感到了背篓的动静,本来睡眠就不深的女孩被吵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刚刚告诉女孩的话,想起那座华贵的水晶棺,想起面前被破布包裹的死婴。

死亡是最平等的事情。

死亡是最平等的事情......

死亡是最平等的事情?

回头看看背篓的女孩,一双朦胧的眼睛失去了清澈,替而代之是漩涡般的浑浊。老僧能从其中寻求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戏谑......

背篓内是欢喜相,外是慈悲相。

老僧合手,“阿弥陀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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