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光阴似箭。几经寒来暑往,短短十七年眨眼而过。
碧溪山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山外的那座江湖却早已天翻地覆。
碧溪山山腰处静立着一座茅草屋,屋内,一位面目清秀少年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梦中缓来。
片刻后,少年摇了摇脑袋,自顾自的说道“该死的,又是这个梦。”
少年没记错的话,从他三岁开始,这个奇怪的梦境就开始缠绕着他。
梦中正值深秋,少年好像还在碧溪山里,周围树木茂密,一片片金黄落叶飘过,一条溪流从少年面前穿过。
溪流对面有一个汉子站立,汉子怀里竟还有一个婴儿,而少年则隔着溪流和汉子对望,但梦终是梦,不管少年作何努力都看不清那汉子的长相。
少年没见过父亲,但冥冥之中却对那汉子有一种父亲的感觉。
每次在梦中少年想奔向那个人时都会有一层屏障将其隔开,少年拔剑砍去,那屏障一震,少年便飞出好几丈远,让后骤然梦醒。
“墨儿,又做那个梦了?”
茅草屋的门开了,一位白袍老者开门进来,笑着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啊。”
显然,少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应该快了。”
说罢,老者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回答韩墨又好像不是,随后老者转过头透过未关的门看向外面,不再说话。
少年有些失落,也不在多问,他每晚吃过饭后,师父都会像一个说书人一样拉着他坐在篝火旁讲那些江湖趣事。
故事虽老旧,但少年却听的滋滋有味,所以少年很向往那山外的世界,那山外的江湖。
每次少年询问师父下山的事,师父都会呵呵的说快了。
显然这次也不例外,但少年感觉师父这次好像有什么心事,不在是那一副笑脸的模样。
“家里的柴用完了,你再‘上山’砍些吧。”
少年哦了一声,撇了撇嘴。
少年住在山腰,周围树木本就茂盛但师父还是让他在上一点,在山顶出砍柴,还戏称“上山”他问过师父为什么。
但得到的答案是锻练脚力,少年无语。
韩墨穿好衣服,随意的束起长发,一身黑衣使少年古铜色的皮肤加深了几分。
“韩墨。控剑诀,灵剑游,以及那三招剑式皆已修至大成,今天砍柴便用那把青龙剑吧。”
少年愣了一下,记忆中师父无论如何生气,都没直呼过他的全名,练剑不精也好、事情搞砸也罢,每次师父都是笑着呵斥,一声一声的墨儿真让韩墨琢磨不透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但今天却喊了他的全名,少年略有不解。
但隐隐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但少年终是少年,很快就激动起来,是因为那把青龙剑。
青龙剑,剑榜排行第四的宝剑。
韩墨知道剑榜由剑阁公布,每五年更新一次。
据师父所说,这把青龙剑在十几年前也是天下第一的宝剑,后来两届皆霸榜第一。
而上一届更新,青龙剑竟落至第四。
韩墨有时也很好奇,师父几乎从不出山,却对着江湖之事了如指掌。少年问过,但每次都没师父含糊这糊弄过去。
如今两把名剑同炉双生,一把悲天,一把悯地共占剑榜第一。
悲天剑现在落于仙灵城城主柳奕元手中,而悯地剑则不知所踪。
据传,五年前一用剑高手手提悯地,一人一剑杀入仙灵城,一天内斩杀仙者一百余名。
后来柳奕元出面,那人以及之力当下仙法二十三招,最后气劲尽力竭,被那柳奕元两招断了悯地。但至于人生死如何,无人可知。
因为师父说过传闻终是传闻,不可信。所以一向相信师傅的韩墨也对此嗤之以鼻,但韩墨知道,如果悯地再不出世,那么下一届剑榜将再无此剑。
他心思微动,跑到旁边的一颗大树下。
抬头望去,一把青色长剑用绳子系住剑柄,倒挂在树枝上。
微风吹来,青剑缓缓摇晃,反射出点点阳光。
树下的石桌上,一把古朴剑鞘放在上面。
韩墨取了剑鞘,两步飞身上树,左手双指并剑指,干脆利落划过绳子,右手拿过青剑,身形翻转便已落到地上。
曲指弹了弹剑身,一声轻鸣响起,如龙啸天穹。
“韩墨,不要忘记你父亲带韩门为武林做的努力。你是你父亲和韩门最后的希望了。”
韩墨跨上青龙剑,正待走时,茅草屋又传来师父话语,这番话如春雷般在韩墨的脑子里炸起。
少年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十几年前被那柳奕元派人所杀。这些年来。
韩墨拼了命的练剑,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杀入仙灵城,亲手斩下那柳奕元的头颅。
他攥了攥拳头,嗯了一声,向山顶方向走去。
“这一日还是来了,崔兄,你的卦又准了。至于那这心魔只能希望墨儿可以自己破除了。”老者在屋内说道,顿了顿,又长叹一声道:“难啊。”
韩墨走后大约半个时辰。
草屋内老者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长叹一声。猛的一拍桌子,强大的内力瞬间喷发而出,草屋炸裂开来,漫天茅草飘舞。老者脚尖一点,身形飞起。旋转间,纷飞的茅草如飞箭般激射而出,朝着密林处攒射而去。
密林处,三道气息外泄,似江河澎湃。刹那间激射的茅草化为齑粉,飘飘落地。
老者捋了捋胡子道:“三位一只这么多天一直不现身,非得让老夫逼你们出来,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啊。”
“原来早就发现我们了,老家伙,你可真狡猾。”
一到妖媚的声音响起,三个人影随之显现,令人诧异的是那声音的来源竟是一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男人。
中间的黑衣男子摆了摆手道:“路山,不得无礼,前辈可是柳城主的师兄,再说我们唐岩前辈威震江湖的时候你可还没出生呢。”
“哈哈哈,那倒也是。”白衣男子阴阳怪气的说完同另外两人哈哈大笑。
老者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笑眯眯的说道:“鬼枪山护法,环刃天护法,裂爪狼护法。仙灵城十大护法出其三,我那柳师弟还挺舍得,他就不怕你们有来无回嘛?”最后四字老者还加重了些许口音。
“哈哈哈,这点就不劳师兄费心了。”老者刚说完,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一人身着青衫,缓缓踏空而来。
“柳城主!”那三人看到后,恭敬的跪地一拜。
老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多年不见,师兄别来无恙啊。”来人抱拳道,随后挥了挥手示意三人站起来。
“好一个柳奕元,踏空飞行,没想到你竟然已到神人境了。”老者唐岩道。顿了顿,老者摇了摇头又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放心我,也罢,今天就来做个了断吧。”
“师兄这是何话?我们当年既然约好互不干扰对方行事,那柳某一生便不会对师兄动手。”
“以你的性子,怕不是一直将我视为腹中大患吧。”
“师兄这又是何话,难道多年未见来看看师兄都不成?柳某好不容易来一次,却让师兄这般猜疑,师兄不喜,柳某走便是。”
说罢,柳奕元缓缓转身,谁料到他转身时曲指一弹,一缕灵力射向唐岩。
后者本未放松警惕,双指并剑朝那股灵力点去。
柳奕元微微一笑,双手结出奇怪的印记。
几乎同时那缕灵力陡然散开,化为万点银丝,钻入唐岩各个穴脉。
唐岩吃了一惊,身形暴退。
见到阴谋得逞,柳奕元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只是再无无半点温和。
“此生若沾染仙道,便天珠地灭。”
师兄当年那句豪言壮语柳某可至今未忘啊。这缕灵力已在师兄体内潜伏二十多年,如今终于能将它激发出来了。”
唐岩运了运功,发现体内那股浑厚的内力已荡然一空,一股灵气如江河倒灌,充斥了全身。
“早知我已命不久矣,没想到竟是这种方式,惭愧,惭愧啊。”老者仰天长叹一声。随后一身白袍鼓动。
“也好,今日也让老夫试试你所推崇的仙道。”
老者说完,身后四把剑影闪现,天地随之变色。
“刚入仙道,便可使出如此强的一招,不愧是当年那个天赋异禀的师兄啊。”随后眼睛一眯道:“他在灌注生命,快退。”
话音未落,四把剑影如流星般射出。
柳奕元袖袍一挥,一层层屏障挡在面前。
噗呲几声,另外三未护法未做任何反应,便已被剑影贯穿,爆为一团团血雾。
另一边,咔嚓几声挡在柳奕元面前的屏障碎为万点碎片。
柳奕元双手一错挡在胸前,剑影冲击瞬间,浑厚的剑意散开,漫天尘土飞扬。
柳奕元吐出一口鲜血道:“这一剑,怕是有神人境中期的实力了,倘若四剑并为一剑,我必死无疑,到底是师兄不忍亲手杀我啊。”
随后他摇晃着站起身来,看着已无任何生命气息却仍然伫立的唐岩道:“师兄这是何苦呢?世代武夫所追求的不正是那一强在强的实力吗,现如今仙道才是正途啊。”
柳奕元心思一动,灵力传音道:“黑魁,还不快下来。”
体内灵力一动,经脉便随之一颤,顿时又是吐出一口血。
好一会,一个黑点从天上渐行渐进,正是黑魁踩着一段树枝朝这飞来,他落地后赶忙对着柳奕元一拜。
柳奕元对着他挥了挥手道:“这些礼节先免去吧,如今我伤势过重,想要完全修复恐怕要一年时间,这次回去把护灵罩打开。”
“这……城主护灵罩一旦打开,前往仙灵城的武夫只会增不会少啊。”
“无妨,那五位守石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就来我想拿到,都要付出一些代价。”柳奕元一笑
“全听城主吩咐。”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那韩家余孽我已派了一位凡人境的人去诛杀,相信不就就能看到他的尸体了”
“是,城主英明。”
柳奕元对着唐岩尸体躬身一拜,随后再黑魁的搀扶下向山下走去。
两人走后,一阵微风吹来,唐岩的尸体化为点点粉末,消逝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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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剑,剑榜排行第四。山顶附近的一片树林里,韩墨那股兴奋劲早已消失。他很疑惑,平常这把剑师父都不舍得让他碰一下,如今却让他拿来砍柴,其中用意如何,韩墨不知。
一时间韩墨苦思不解,竟有些闷闷不乐起来,于是躺在了一块石头上柴也不顾的砍了,一会儿,困意上涌,他竟睡了过去。
不知几个时辰过去韩墨醒了过来,一下子想起自己柴还未砍,当下抽出青龙剑准备砍柴。
突然一股凌厉的威压袭来,韩墨心头一凛,身形向旁边一闪,随后一声巨响,那块石头化为粉末。
“修仙者。”韩墨看着突然出现在一旁的黑衣人道。
那人没有吭声,右臂上黑色灵力闪动,一拳直逼韩墨面门,韩墨青剑隔来,一声轻鸣响起,黑衣人脚步连退。
对待修仙者,韩墨早已恨之入骨,梦中那张模糊的脸好像浮现在眼前,右手青龙剑颤鸣不止,身形前掠挥剑,随后一抹青光闪过,那黑衣人竟举臂来挡,可青龙剑锋利至极,凭他如何能档,剑起处,血如喷泉般涌出。
毕竟第一次杀人,缓过来的韩墨看着眼前的尸体不禁干呕起来,随不知何处而来的惧意涌上心头,韩墨急忙向山下跑去,现在大概只有他师父能给他一点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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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的茅草屋的一角出,一位少年正满脸泪痕的挖着泥土。
“墨儿,要是师父出了什么事,那这块玉佩师父会想尽办法埋到屋子角下的陶罐里的。”许久之前的师父的那句话不断在耳旁回荡着,师父那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仍然刻在少年的脑里。
少年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是一个小陶罐,少年打开陶罐后,一块碧绿色的玉佩躺在罐底,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唐字,旁边放着几两碎银子。
少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如一个被抢了糖葫芦的三岁孩童。
少年其实什么也没有,出生没多久韩门便被灭掉,后来被唐岩所救,跟着唐岩学剑,师父就像他另一个亲人,而现在连他也没了。
联想到今天的那个黑衣人,少年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人。
韩墨哽咽片刻,死死的说道:“柳奕元,此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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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背着行囊,在烈日的照耀下,留给茅草屋最后一个背影。他走后,这里只剩下那座破烂的茅草屋,和那久久不散的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