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传信,阿梓被安排回了穆府,穆昭出声质问戚秉,句句夹枪带棒。
想来御林军已经把那枚印着戚氏家印的银子上交了去,顺道帮我问了那句话,于是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就成了另一层意思——这是不是杀人灭口?
两日后,阿梓清醒,咬住了蕙娘,说是蕙娘要求她刺杀尉迟容,然而她并不从,可能正是如此,戚府对她怀恨在心,又怕她走漏风声,所以决定杀她灭口。
御林军出动,翻遍了腾玉城都没能搜到蕙娘的身影,于是秦恒连的目光终于放在戚云身上,下令禁足,任何人不准探望。
十二月十五,有人在城外找到“蕙娘”的尸首,世间向来十有八|九的事永远都被认定为真相,所以“蕙娘”十有八|九是畏罪自杀,又或者也是被灭口。
总之,戚秉的脸色很不好看,连带朝堂上的大臣官员们一一噤若寒蝉。
而除了朝堂,百姓也颇有怨言,无外乎就是吊桥之事。久安区多的是权贵,平日里开销更是不在话下,然而横了一道吊桥之后,等于拦住长治区百姓的财路生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时之间,三六九等划得是泾渭分明。
当然,这种动乱也仅仅因接近年关,而势头渐弱,到了小年就彻底熄火。
每年小年祭灶王爷这天,秦恒连都分派各大官员下发迎新礼头,甚么糖饼瓜果、对联荷包、黄历酒肉,甚至还有百十个御笔亲书的“福、禄、寿”,能不能得到全凭运气,无暗箱操作之说,一直延续到除夕。
百姓因此把重心移开,欢欢喜喜迎礼去了,这几个月来私下没少被骂成昏君的皇帝,又成了受人敬畏的开明君主。
常姨已经好些日不见了,自从说要去照顾蕙娘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好在还有几个勤快的下人丫头,经三两天布置,倒也颇有过年的样子,就是人少不闹,秦飒与尉迟容依旧冷战,四儿这些爱闹的丫头也没敢乱动。
有年样,却没年的气氛。
“再过几日,施国的使臣也来了。”四儿掸扫屋里屋外,笑逐颜开,“到时候府上也就没这么清冷了。”
“哦?为何这么说?”我擦着茶杯,丝帛一圈溜过去,干净透亮。
“嘻嘻,桑公主每年都来这玩,府上府下都被她翻好几遍才甘心回国。”四儿眼神发亮,看着我又补充一句,“桑公主是公子的师姐。”
倒是知道这个桑公主,施国唯一的异性公主,本名桑弥尔,来自西南桑氏部落,尉迟容曾言在西南住过一段时间,与之为师姐弟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怎么一个来了丰国,一个去了施国?
未等我细想,秦飒大步跨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小包灶糖:“那甚么,李远川可是巴巴找上门讨债来了,一个平世子的面子不够,还得加上个郡主陪他瞎蹿乱逛,才勉勉强强付得起诊费,这你可得帮哥。”说着,他把灶糖往我手里一塞。
“……所以我就值这个?”
“那倒不是,”他摇头,比了手指,“起码两包,到外边给你补上。”
“噗嗤——”四儿很不给面子笑出声。
“笑甚么笑。”秦飒轻哼,把我推搡出门,“走走走,玩去。”
我无奈笑笑,只好任由他带出去。
这些年极少出门,甚么新鲜的好玩的全是穆玉穆朗带给我的,看过停香坊来往人的热闹,原以为怎么着也见过很多人了,但跟今日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街道大雪被扫了个干净,除了结厚的冰以外,原本银装素裹的地界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花彩条,路边尽是买卖年货的,穿新衣的孩儿在门前点着鞭炮,炸开一片碎红,青蓝的烟一团一团笼散在上空,路人受鞭炮的惊吓,笑骂几句,又随手塞了几颗糖。
“啧,可真是热闹。”李源双手拢在裘衣里垫着脚站在阶梯上遥遥看去。
远处一声声敲锣打鼓,两匹白马开道,圆胖的姚双全活脱脱像个迎娶新娘的新郎官坐在上边与众人拜年,他身后跟着一小队穿得喜喜庆庆的官兵,挑着一担担酒肉,百姓自发开出一条道来,欢欢喜喜地接过,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愿丰国五谷丰登,圣上健康长寿,童言无忌的就来句:姚大人,愿您今年能瘦点。于是姚大人朝这没眼色的小孩儿扔了个荷包。
“我说,你兄妹俩就是丰国人,怎的看得比我还入迷?”李源揶揄着,手肘顶了顶秦飒。
秦飒神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上回来腾玉都不知是何时,看一下怎了。”说着,他斜睨把绣球抛给我,“你为何也入迷。”
“我没出过门啊。”我理所当然回答。
“……那我来找你俩来有何用。”李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话不是这么说,这盛况本世子是很少见,但不代表不熟腾玉,你要问谁家的猫对眼谁家的狗,立马给你指出来。”秦飒拍拍李源的肩,与我眨眨眼,“是罢妹儿。”
我点点头:“远川大哥,你要信他。”
李源很是认真地盯着眼前溜过的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