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缓没有问他为何会倾心于一个利用他的人,就像她从不敢问自己,为何会这样在意钟晹绥。武功失掉可以重新练起,失掉的心,却再也不容易找回。她知道兮君不会再动练武的念头,因为危险的替身,将有可能变为弃子。尽管半路被弃与最后被牺牲殊途同归,与他而言,却已经不一样。
有人日日夜夜得见,可望而不可即,有人却天天年年惦念,到今日,竟是再无余地转圜。
唐缓起了身问兮君:“是否痛快地干上一杯?”
“好。”
第二日清早,亓芊差人来寻唐缓,在屋中却未找到人。
寻人的依旧是来送酒的那个小丫头,她在院中走了一圈,却是连半个人影也未瞧见,心中不禁有些嘀咕,只觉公主这位贵客有些时候实在叫人不省心。
小丫头急着回去回复亓芊,还未走至院门处,便听有模糊的“咕噜”声响起,然后见一个黑影飞出屋檐跌在地上,碎成几瓣,碎片在地上四散开来。
事情发生的突然,那小丫头定在原地,有些惊恐地向上看去,此时却突然又有一片黑影罩了下来,那小姑娘惊恐地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唐缓被这一声惊叫叫醒,有些茫然地支起身,好一会才想起此刻身处哪里。她向四周看了看,不止兮君,连酒壶也都不在了,空落落的屋顶上,只有她一个人。
想起亓芊说今日约了穆玥澜去城外寺庙,唐缓看了看时辰,只觉应当先去梳洗一番。此时她终于意识到之前为何有些心情不安——她要如何从这屋顶下去?
作为木申时,她学过两年功夫,当时在同龄人中算是身手好的,只是时隔久远,她如今这模样,不知能不能顺利跃到地上。
唐缓扒着房檐向下看了看,地上有一只碎掉的酒壶……还有一床躺在地上的被子。她抓了抓头发,心中有些矛盾:跳还是不跳?不然还是叫人来罢,虽然有些丢脸,但到底是她这条小命重要些。
正在她纠结时,亓芊带了人过来,那小丫头指着唐缓扒着的屋檐,道:“就是那里。”
唐缓看见来人心中一喜,冲亓芊露齿一笑,喊道:“殿下早啊!”
此时时辰尚早,唐缓的一嗓子,却叫公主府中大半的人都听了去。亓芊望着屋檐上冲她招手的人,无奈摇头。
待唐缓收拾妥当,便与亓芊一同出了门。因着此番去的地方特殊些,一行人一切从简,从衣着到马车皆是十分朴素。在山脚遇到穆玥澜后,几人便弃了马车,徒步向山上走。
穆玥澜余光不住地打量着唐缓,唐缓只当不知道,却听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亓姐姐,不知这位是?”
唐缓心下了然,那二人同是公主出身,相处时便自然地唤了一声姐姐,这大抵便是身份的力量。
亓芊面色自若地答道:“是我的一位故交。”
穆玥澜闻言了然点头,心道怪不得她会扮成玉媗郡主,果然是亓芊的人。
唐缓正忙着看路边有卖哪些吃食的,听到亓芊的话,她回头朝穆玥澜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转向亓芊,心中不禁道:真能编。
亓芊见她看过来,歪了歪头,无声道:这可怪不着我。
路边有卖糖人的商贩,旁边围着几个小孩子,唐缓凑近仔细瞧了瞧,见那糖人做得倒是精致,待伸手掏钱时才发现,竟是忘记了带钱。
亓芊和穆玥澜本已走出些距离,发现她没跟上时,亓芊不由地回了头,见唐缓神色好奇又期待,与一帮小孩子一同围着糖人师傅看,不知为何心竟软了软,抬了步朝回走去。
“若是喜欢,便买一个。”亓芊站在唐缓身后,突然出声道。
唐缓闻言点了点头,却转了身朝前走去,违心道:“不喜欢。”走出几步,见亓芊并未一同跟上,便回头瞅了瞅。
亓芊接过糖人师傅递过来的一个糖人,见唐缓看过来,朝着她摆了摆手,脸上笑意似五月清荷,有着从未被人发现过的单纯。
唐缓愣愣地接过亓芊递来的糖人,棕黄色的线条在春日暖阳下泛出温和的光来。她攥着竹签,抿了嘴唇,低头跟了上去。
趁着穆玥澜去挑珠花,亓芊低声开口:“作为一宫之主,你出门竟是从来连半个随从也不带吗?”
“若是带半个,你说我是背着好还是扛着好?”唐缓将手中竹签转了转,开口接道,说完见亓芊表情无奈,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小贩对亓芊道:“看,他,他,还有他。”见亓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只觉瞿如宫的人隐藏倒是深,便听唐缓继续道:“我都不认识。”
亓芊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唐缓眨了眨眼,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