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缓满身湿淋淋地回到那小院门口,想着是不是先回去寻了那马车换身衣裳,却见钟晹绥正与那老伯告辞,出得院门便看到了唐缓的狼狈模样。
钟晹绥满脸无奈地解了外袍裹在唐缓身上,无力道:“怎的一眼没看到,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唐缓干笑一声,有些委屈道:“可别提这个了。”她一想到此番是被那小丫头给忽悠了,就恼的不得了。
钟晹绥弯了腰,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水渍,问道:“可有哪里受伤?”
轻轻摇了摇头,也幸亏她的旧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唐缓还未开口答他,便觉鼻间一热,她刚想抬手去擦,却被钟晹绥拦了下来。钟晹绥用帕子擦了好一会,唐缓的鼻血才止住,此时饶是她脸皮再厚,一天对着同一个人流两次鼻血,也定是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偷偷瞥了钟晹绥一眼,却发现那人此时并不像之前那样一副打趣她的模样,反而眉头轻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唐缓抬手摸了摸脸,不解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钟晹绥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她,拉着她径直朝马车走。
唐缓在马车上换下了湿透的衣裳,边用帕子绞头发边问道:“你在这里的事情都办完了吗,是不是要回悫州了?”
钟晹绥倚着车壁,淡声道:“你还有事?”
“也没别的事,就是……能不能去之前路过的来香楼吃顿饭?今日路过那里时,那酒菜的味道闻着十分不错。”
钟晹绥好笑地看着她,之前肃着的眉眼舒展开来,清越的嗓音好笑道:“是不是还得打包几个团糕,留着路上吃?”
唐缓眼前一亮,点头道:“此主意甚好,甚妙!”
钟晹绥见她笑得开怀,接着道:“等一下再去来香楼,你先随我去趟医馆。”
唐缓的笑意瞬间去的干净,她盯着眼前人,有些紧张道:“为何要去医馆,难道你的箭伤还没好,还是又伤到了哪里?”
钟晹绥被她紧张的心中一暖,微微前倾了些身子,对唐缓道:“这鼻血流的有些异常,先寻个大夫瞧瞧。”
唐缓开始以为他在逗她,可是端详一番却发现他这话说的十分认真,心中不由地咯噔一声。
仔细想来,她许久之前便开始咳血,这流鼻血的症状,莫不是也因着那君子阵?她所剩时日不多,症状越来越明显也不令人难以接受,只是这话对着钟晹绥依旧说不出口。
她委婉地表达了不想去看大夫,却被钟晹绥不由分说地拉进了医馆。那大夫望闻问切的流程全部走了一番,到头来却没看出任何问题,开出的方子只是些烂大街的补药罢了。
出得医馆,唐缓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我就说不要来嘛,白白浪费银子。”
钟晹绥也是没法反驳,只得道:“到了悫州叫楼大夫再给你看看。”
唐缓十分想见见那听了无数遍的悫州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更想去瞧瞧他的北静王府是否如同她想象中的一般,只是她实在是没剩多少时间,已经打算好了在雎城与他道别。此番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期了罢。
照着原先说好的,钟晹绥领着唐缓朝来香楼走,此时天气不太冷,唐缓便提议不坐马车,钟晹绥没有意见,只是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来香楼建的十分高,钟晹绥要了顶层的雅间,临窗望去,不仅能俯瞰全城,甚至还能看到稍远处的潓江,此时江面广阔,云层却有些低,似有雨意来袭。
唐缓因着窗外景色,难得没有关窗。她将酒杯满上,举到钟晹绥面前,本以为有许多话要对他说,此时却觉得该说的早已说过。
唐缓最后只说了两个字:“敬你。”然后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末了抹抹嘴,赞道:“还不错。”
钟晹绥看她喝的急,似是有些察觉她的反常,执着酒杯跟着将酒一口饮进,末了问她:“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唐缓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啊。”
钟晹绥没有继续问,转而道:“今日傍晚王府的马车便会进城,用过饭后你可还需要在之前的马车上休息?”
唐缓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马车哪有这里舒服,想了想又咬着筷子问他:“是不是要将东西搬下来?”
“不急,吃过饭后再说吧。”钟晹绥边说边给唐缓夹菜。
唐缓刚从碗里夹起一片青笋,却想起她之前带在身上的玉佩和头饰,虽说这些丢了与她没有什么影响,但既然是人家送的,总不应该随便丢掉。
她放了筷子,对钟晹绥道:“不知之前带在身上的东西还在不在,我去马车上找一找,你先吃。”
钟晹绥本想说吃完再看,但唐缓已经出了门去,他也索性搁下了筷子。
唐缓回到马车上,之前落水的衣服还未干透,她在里面翻了翻,发现东西未丢,不由地舒了口气,将东西收好。
钟晹绥随后而至,在车外问她:“可有找到?”见唐缓点头,便也放了心,“既然下来了,便一起拿上去吧。”
唐缓没什么行李,钟晹绥的东西也不多,听他这样说,唐缓便帮他拿了些,下车时怀中的匣子没抱稳,哐当一声落了地,里面的零碎物件被摔出来些。
唐缓忙俯身去捡,钟晹绥见她着急,只道:“没有什么怕摔的。”见唐缓手中握着一块木头低着头,他便伸手去接,声音里带了些笑意道:“原来是放在这匣子里,怪不得之前没找到。”
唐缓听了他的话,依旧没有抬头,手却微微抖了起来,连带声音也抖得停不下来:“这……是你的?”
钟晹绥见她用指甲死死抠着那半成木雕,指尖已经见了血迹,忙伸手去掰她手指,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掰不开。他有些急切地弯腰去扶她起身,“阿缓,你怎么了?”
唐缓终于抬了头,苍白的脸上一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一片迷茫。她的嗓子哽的发不出声音,只用嘴唇一遍遍问他:“为何是你……”
钟晹绥此时慌了神,伸手想将她抱起来。唐缓怔怔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臂,眼中没有哭意,却有泪珠一颗颗滚落,钟晹绥伸手去擦,落在指尖的泪珠却混进了红色,那是她的血。
空中有闷雷声响,散丝般的雨水接踵而至,将天地笼在无尽的雨意中。
唐缓似被这雷雨突然惊醒,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钟晹绥,然后发了疯似的在雨中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