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女&柳木夕]
起风了,将涟漪女肩头披着的薄衫吹落。
柳木夕停下了画笔,熟睡中的涟漪女向椅背里缩了缩,继续平稳的呼吸。
他起身,轻步走过去,到她跟前,轻手拎起落到椅座上的衫,屏息悄声帮她披上。手刚要离开时候突然被紧紧抓住,他看见她缓缓张开那双细长的美目,他不得不停在离她很近的距离,听见她幽幽的对他说了一句:“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感到离她这么近连她的呼吸都感觉得到,手被她捉住,动惮不得,这样子自己竟像个被她当场抓住的贼。
可他并没有偷什么,可此刻的柳木夕很慌张。
像被她看穿了一切。他在心虚,她呼出的气吹在他面上,他的发垂落,触到了她脂白的颊上,他感到一阵心乱。却听见她说:
“我睡着了你要怎么画?这一天的工钱就没有了,我看你回去怎么交差?”
她松了手,他赶紧站直身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连连的点头。
涟漪女拉开薄衫站了起来,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里捏着一个硬皮小本,是以前没见过的,就伸手过去,说:“让我看看,你画了什么?”
条件反射的将本子藏在身后,小柳说:“没……没什么。”说着低了头不敢正视她。
突然,他感到头顶被轻拍了一下,抬起头,迎上她含笑的双眼,感到手上一空,画本被抽走了。
涟漪女站在他跟前打开了画本,慢慢翻动纸页,一张一张仔细地看着。柳木夕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跟前,小心的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与她面对面站着,他才发现,他们是一般高的,涟漪女甚至还要显得更高些。
难怪她总把我当孩子待。柳木夕心想。低头看着自己裹在长衫底下空荡荡的瘦弱身体,这样的自己在她眼里充其量只是个没长大的少年,离男人还相距甚远吧。
轻轻叹了口气,小柳向后挪了几步,与她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这时,听见涟漪女边翻动纸页边幽幽地说:“原来睡着时我是这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她合上本,对他说,“你画得真好。这几张能留给我吗?”
柳木夕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道:“没什么,喜欢就留下吧。”说着就将那几页顺着边撕下来交给她。
涟漪女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眼看东边聚拢了不少乌云,便对他说,“你等一下。”
她转身进了屋,拿出一把油纸伞交给他,顺便又在他手里塞了些钱。说道:“快下雨了,今天你先回去吧。”
“这钱我不能要。”小柳急忙把钱又塞给她。青石地面落上了硕大的雨点,她说:“没有画,班主今天是不会给你工钱的。”
“那也不能要你的钱。”他急着摆手说。
感到雨点砸在头上,涟漪女打开伞,撑在两人头顶,说:“就算是买那几张画的钱。你快回去吧,一会儿雨要下大了。”说完便把钱又推给他,突然丢开伞柄。
小柳慌乱地接住伞,却来不及拦住涟漪女,只能看着她转身跑回了房间。
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他顶着风抓紧了伞柄,冷雨打湿了头发,淋湿了长衫,风一吹,浑身都凉透了,可他手中攥紧的那几块银元却始终是温热的。
从这天起,柳木夕再来画像,平日少言的涟漪女便不停的跟他说话,问他画铺的事,问他家乡的事,东拉西扯的闲聊。
柳木夕知道,她这是怕自己睡着了影响他画像,于是便不停笔陪着聊天,绞尽脑汁想些有意思的事讲给她听,时不时的说句玩笑话逗她笑一笑。
这样一来二去的聊天,他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事都一一告诉她,她成了除父母亲人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她几乎知道了关于他的一切,除了一件事。
而涟漪女呢,讲的都是戏班子里的事,至于她的身世,一个字都没提过。
她喜欢听他讲小时候的事,每每都是带着暖暖的笑听得聚精会神。就连说道闯了祸被母亲拿着柳条追着满院子跑,她也是一脸神往的样子。
她说羡慕他,小柳不明白。说每个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过的,没什么稀奇。
她收起了笑,靠进椅背里,脸上挂着幽幽的光,目光投向他身后的虚空,说道:“可是我……从没做过孩子。”
他不解的看着她,涟漪站起来,走近一旁的海棠树,扶上粗壮的树杆,指腹触摸着粗糙的树皮,说:
“但凡这世上的东西都会留下痕迹,就连这些不会说话的树也有自己的年轮。可是,我却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柳木夕望着那双白玉兰一样的手,扶在满是褶皱斑痕的树皮上,好像那美丽很快就要流失了。
涟漪女继续说:“我放佛一睁眼就在这戏班里,没有父母,没有姐妹。每一天的生活都被练功占得满满的。
“在戏班里,每个孩子第一件学会的事就是照顾自己,自己做饭,缝衣,冷了自己加被,生病了自己煎药。受伤了自己躲在被窝里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