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子自旗杆上跃下,拔起长枪一横,娇叱道:“留下吧!”青娘子身后,一队军马皆着繁霜甲,呈半月形站定,长枪如林。
青娘子喝道:“一群贱胚,若能助朝廷剿灭反贼,尚有活路。”
众死囚闻言皆怒目而视。
“不知死活。”
“击!”青娘子一声令下,全军冲杀,枪阵撞进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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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鲤一路摸到战场边缘,藏身在鼓楼中,扒着栏杆向下眺望。
青娘子一马当先,带领枪阵来回冲杀。
一个华服公子被众黑袍人层层护在中心,最里面四个黑袍人结出法阵,正在助其逼出封灵钉。
叶公亮如同一根细针,在战阵外围来回纵跃穿插,飞针走线。
黄觉禅师神出鬼没,一触即走,一双钢鞭守招多,攻招少,然则攻必得手。
白薇善驭鬼,手托一个碧血葫芦,吹出阵阵阴风,嚎哭之声动人心魄。
来时遇见的尖头老者亦在场中拼杀,使一对钢钩,钩走判势,专攻手脚,突显一个“搂”字。
又有使镔铁棍的精瘦汉子,棍招刚猛,暗藏劈斩,正与一个黑袍人捉对厮杀。
钱二爷身宽体胖,只凭一双肉掌独斗四人,不落下风。
兵弁护卫进退有度,守在仪门之外。众捕快手持铁尺锁链,护住各处侧门。一众囚徒不甘就死,困兽死斗,都杀红了眼睛……
张鲤挑中个瘸了腿的软柿子,便也要下场捏一捏。
忽然。
“嗤嗤嗤——嗤嗤嗤——”
陡然听到这声音,张鲤汗毛一竖,立即闪至歇山重檐之上。
不多时,张鲤倒趴檐上,向下缓缓探出脑袋。
“嗤嗤嗤——”
叫声竟在大鼓里,从蒙皮之下发出。
“嗤嗤,阿鲤,嗤嗤。”
“掌柜的,你在鼓里吗?”张鲤翻下房檐,靠着栏杆,不敢上前。
“嗤嗤嗤——”
“掌柜的?”
嘭的一声,鼓皮破开,张掌柜脑袋窜出,他的眼珠不见了,黑洞洞的眼窟窿死死盯住张鲤。
“嗤嗤嗤——”
“不是吧师傅,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还来这一套?”
张掌柜闻言动了动眼眶,窟窿更大了。
“嘁。”
张鲤用手指撑开眼皮:“谁还不会瞪眼了,就你眼窟窿大?”
“嗤嗤嗤——”
“呐,你可少我工钱,我告诉你。”
“卡卡——”张掌柜露在外面的头颅缓缓拧了三圈,下巴冲上,两个空空的眼眶倒着,仍死死盯着张鲤。
脖子上的筋已绞成一团,嗤嗤声也变得低沉。
很快鼓皮裂开,张掌柜挤出肩膀,伸出腿脚,头颅和身子反拧,背对张鲤,反关节站着,忽然咧嘴一笑。
张鲤头皮发麻,挥拳揍了上去。
张掌柜僵硬地一偏头,没有躲过,被打的后退了一步。
“好硬的脑袋。”张鲤拳头流血,不再追击。
“你到底还认不认得我?”
“嗤嗤,你是阿鲤,是我养的蛐蛐,嗤嗤,送翼王爷。”张掌柜说着走上前来。
“别动,你想干嘛!”
“给你喂水,嗤嗤,你吃不吃南瓜条,嗤嗤。”张掌柜爪子里真的攥着一把南瓜条。
张鲤心中一动,脱口道:“你回过铺子?”
“你在罐子里,不在铺子里,嗤嗤。”
“白薇与禄大人是什么关系,四夫人是不是你吃的?”
“澄泥罐儿,青砖罐儿,嗤嗤,白瓷罐儿,墨玉罐儿,紫砂罐儿,嗤嗤。”
张鲤叹了口气,有些同情掌柜的。
张掌柜的脑袋又转了好几圈,侧耳听着:“嗤嗤,有蛐蛐叫,阿鲤,走,咬他们去。”说着蹦下鼓楼。
“下面危险。”张鲤忙伸手去拉,没想到张掌柜身子极重,拖着张鲤一齐坠下。
张掌柜落地后脑袋转来转去,循着某种声响一路纵跃,张鲤紧追不舍。
府衙上空,一个带黄色面具的人脚踏天鳐,引着数十只狮鹫来回盘旋。
见钟鼓楼上有生人跃下,立即传符示警,一个青面人驾驭狮鹫朝张鲤追来,袍袖一招,祭出六张水符,手掐法诀,喝声“去”,符纸裂开,六道水箭从中喷出,有两道分别射向张鲤和张掌柜,其余四道却是射向沿途的大火。
水火相攻,热气蒸腾。
张鲤避过水箭,亮出静夜司的铁牌:“自己人,你先灭火。”
青面人见铁牌不假,便撇下张鲤连发水箭,不等火势全熄,又奔去别处灭火。
热气余烬之中,先前牢里那个红眼白发的老者显出身形,他的胸口仍插着封灵钉,一身灵力运转不畅,只是眼睛更加红了。
老者姓丰,是云门宗的长老,这一脉的人所修灵力奇特,能互相融合吞噬,所以师傅杀徒弟,师兄杀师弟,杀来杀去,几乎断了传承。
付出如此代价,皆是为了修成云门宗的一门法眼神通。
丰长老法眼里闪着红光,身似蜉蝣,漂浮于灵气海中。
万物生灵,随其器量,所造成的每一次扰动,哪怕再细微,都会在灵气海中留下涟漪,顺着这些涟漪、湍流乃至波涛,持法眼者便能追溯因果,照见真实。修至高深处,六相圆融,万法自如。
丰长老凭此法眼,一路躲避追兵来到此处,只是残存的那点灵力即将用尽,当下必须寻一条薪柴,在拔出封灵钉的瞬间,点燃薪柴,吸取灵力。
吸来的异种灵力虽不堪久持,用来堵上封灵钉的窟窿却是足够,此法也只有云门宗的人能做到。
关键在于这条薪柴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于是丰长老盯上了修炼不久的张鲤。
眼见张鲤追着张掌柜去了死牢,丰长老紧紧跟上。
话分两头。
青娘子被两个黑袍人夹攻,越打越是心惊,这群黑袍人竟无一个庸手,斗得久了,心中更加疑虑,为何府衙中的阵法迟迟不开,莫非城主府也出了事。
过山彪得脱牢笼,眼中战意大盛,扭头躲过一杆长枪,又攥住另一杆长枪头,上步扭腰,一记后肘将军士砸落,翻身上马,挺枪直奔统领青娘子而去。
青娘子枪樱已遭血水浸透,挺枪一震,血水朝过山彪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