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从此天涯各处,莫要纠缠。
她在喧闹的街上疾行奔跑,潇洒的话她尽情说了,可此刻心里痛的不知道究竟是她与他终归不能在一处了,还是他骗了她,终究并不很爱她。
她心里有些事情,终于明白。
为何她在大殿说出自己的身份时,顾澟竟没有半分惊慌。为何在大理寺监牢时,他显得样子十分焦急。
又为何叶启文一早知道她的身份,为何在毓王府时,她与漕门好似音讯断了数月。
她心里早早解不开的迷,令她疑惑的种种,如今终于如柳暗花明,全都在她眼前了。
“顾凛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娶你,不过是为了他毓王府的门楣,他一直都在骗你,你明不明白!”
她如今明白了,是否还要谢谢他吴逸呢。
赵清月晃晃悠悠的回了宅子,楚楚见她回来时眼睛红肿肿的,便知道一定哭过了,忙上去扫了她身上的落雪问她,“吴逸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竟然这样急匆匆的就跑出去了,还这个样子回来!”
她进了房门不复在外头时的那份倔强大方,也没有半分力气假装了,脚下一瘫软,好似瘫坐在地上,呜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倒是吓到了,忙一把抱住了赵清月,问她道,“清月,你怎么了,清月。”
谁能想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楚楚,我终归不配得到幸福对不对?我当初一心想着利用他毓王府世子的身份,为爹爹报仇,到头来,却是算计到我自己头上。”
楚楚不明白,故问道,“清月,你在说什么?”
她的语气像是在嘲弄自己,苦笑,“他根本并不爱我,这声势浩大的一场婚礼,不过是,不过是为了让我在他身边安心待着的一场算计!”
楚楚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儿时陪伴,便没见她这样伤心过,忽然想到方才她只见过吴逸一个人,忙腾地一下站起来道,“不会的,我见郑王爷,并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会这样,吴逸同你说的?我现在就去找他,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样的话!”
赵清月一手拉住气愤的她,抹了抹泪水道,“他所说之言,我并未全信,只是有些事,他说的没错。你叫上几个得力的人,将他绑了来此,我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楚楚见她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便没有多问,只照着她的要求,将吴逸五花大绑了来。
待到吴逸绑过来时,赵清月已经换了一副样子,只有眼角还有些连胭脂都盖不住的红肿,可仍然眼神凌厉。她在外人面前总不是那样脆弱,她的自尊不需要别人同情,所以才更令人心疼。
吴逸好像并不清楚,为什么他今日经会被这样对待,他原想着她伤心够了,便会多少看一看他。
“清月,你,你这是做什么?”
她一手抽了她的青玉剑,搭在吴逸肩上,道,“你告诉我原委时,便没想到,我会知道你是细作的事么?”庭下漕门之人,听她语气皆是议论纷纷,她的剑身剑光清寒,直惹得吴逸一身战栗,忍忍不发。
楚楚瞪大了眼睛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细作!”
楚楚原没想到,她所言极重要的事,原指的是之前的细作之事,如若是吴逸,赵清月对他如此信任,自然是查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的。
她又接着道,“那朝廷下的恩旨,除了宫中的石渠阁,便只有曹毖才会留着这张护身符了吧。然而现下曹毖已死,能得到它的料想也只有叶启文了。你如今还想要推脱,与他没有半分干系么!”
剑刃又离着他的脖子又近了一分,那青玉剑削铁如泥,便在颈处留了一道口子。
吴逸感到颈间一阵刺痛,听了她说的,便知道自己已是退无可退,如若今日她念着往日的情分,还能留的他一条命在,如若按照门规,他自是活不了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逸沉默了半响,方才缓缓道,“我是,北岳人。我为的不是叶启文,而是北岳,北岳王庭。我是北岳王庭的细作。”
“北岳?”
她倒是没有料想到他竟然是北岳人,于是手掌微微攥紧了些,盯着他的眼睛道,“原本你便是,为了北岳才随我进的漕门?你我相识,竟,竟也是算计......”
赵清月径自的一声哼笑,她竟没想到,这漕门让她最不得解的事,皆都来自她的身边,这个她信任的大哥。所以,叶启文才会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不在漕门的数月,只有叶启文想要她知道的消息,她才会知道。
他跪着往她的近前挪了挪,抱着哀求的姿态,只希望她眼里透着的清寒与沉默可以没那么哀伤,便急吼吼地道,“清月,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可赵清月却并不为所动,她甚至不愿意再听他过多的言语了,“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猜到了。”
她眼里的清寒与沉默,终究不是为了他。
“按照门规,你应是活不过今晚的,只是,我念你还是曾经救过我,即便那也是一场算计,可我不愿欠着谁的,此番就当我还你了。如若再当遇见漕门之人,做有损漕门之事,我今日放你一条性命之言,皆当可弃。”
她反手一挑,挑断了绑着手脚的麻绳,冷言冷语道,“你走吧。”
“清月......”
他唤了她一声,仍做念想,让她留一留他。
“你不走,还留着等着我杀你么。”
吴逸已然看到她眼底的冷漠,不会再有机会了,是他禁不住叶启文的诱惑,伤了她,也伤了自己,他只得落寞道,“好,我走,我走。”
八年,一恍如梦,如若不是自己贪梦痴望,怕是不是这样的结局。
吴逸回身望了望那赵宅的匾额,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决绝,断然没有半分犹豫和暧昧。
冰雪愈大,冷的人冻彻孤寒。
北方战事方休,迎送萧远的卫队,今日也在午后浩浩荡荡的回了京城,皇帝亲自在城门扶灵,霜雪莹白,一派素色,好似迎着他回来。
顾潆抬头望着天色茫茫,一别四月,等来的却是天人永隔。
“阿远,我等着你回家。”
穆国侯府已是一片素白,一队人马在穆国侯府门口稍稍停下,便将萧远的棺椁从正门送入王府,停在王府正殿的大厅,顾汶双手捧着厚重的战袍,递给一身缟素的顾潆,上面还有些斑斑血迹。
“阿姐,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姐夫。”
顾潆抚着那血迹斑斑的战袍,还是忍不出哭出了声。蓦地,只叫了两声“阿远。”便跑向那盛着他尸首的棺椁,想要推开棺盖,见一见他。
顾汶见状连忙挡住了他大姐,道,“阿姐,人已死了两月有余,不剩什么了,你还是不看的好。”
顾潆脚下一软,像是瘫在他身上,听着他道,不剩什么,眼泪忍不住的簌簌落了下来,“不剩什么,他明明说过他会回来的。终究是叶启文杀了他,是我害了他。”
顾汶见他家姐终于心里记挂着他了,心里不知应是喜还应是悲,心里五味杂陈似的,道,“阿姐,人死不能复生,姐夫临终前曾告诉我,他愿放过你,日后你若喜欢谁,便和谁在一处吧。”
“他当真说的这些话?”
“嗯,他愿你好,不想你每日拘着自己,便知道自己身不复命,跟我说的这些。”
他愿放过你,日后你若喜欢谁,便和谁在一处吧。
这七年,原还是自己太过倔强,她此刻多希望,时光能回到过往,他至少不会这样心里认为自己还是爱着别人。府内一早便请了金阁寺的高僧作持,直要诵经七日夜,才可送灵归土。她也不是如别人个个哭的嚎啕,日日只是神情落寞。
送灵那日,她也是一如往常的默然空洞,眼里透着伤情,却并不怎么恸哭。顾潆将他安葬在城外金阁寺山下,望他日日能受佛法,她也能日日守着他。
顾澟见她这幅样子,更是担心。所以这两日都是在穆国侯府里住着,一是怕她觉着这空荡荡的侯府一夜尽是缟素,十分单调寂寞,二是她如此伤情,怕她做什么傻事来。
他与顾汶坐在屋子里,屋外仍旧风雪呼啸,烤着炭火,问他道,“阿汶,你当时在他身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汶回忆良久,叹了一口气,道,“那日,我本与萧远去敌军阵前探查,快行到迷风谷处时,便从林子里不知何处扫来一阵暗箭,我与萧远便都受了箭伤,那几个个个儿便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与萧远敌不过,只好跳下山崖。幸好那崖上有许多树枝遮掩,也不算很高,我们便都挂在树上。我拽着他,只是那树太小了,我的手臂又受着伤,他见那树枝马上便要断掉,知道如果我仍拽着他,我们必定都会掉下悬崖而死,他便,他便脱了我的手,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