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走廊有一点点黑,如同闲置了几十年的凶宅里面化不开的那种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药哲礼总觉得这里鬼气森森,随时都可能出点人命。
……不,已经出了人命了。
药哲礼死死扒着韩忘一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都缩在他身后。韩忘一回头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有意要吓唬他,于是成心甩开被他拉着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说:
“你说,你就躲在我后面,要是有人我身后突然……”
药哲礼不依不饶追上去再次抱住他胳膊,与此同时大声惨叫:“不不不……老板我求求你别再吓我了!!!”
“小点声,”韩忘一反而被他吓了一跳,“辞双睡了。”
药哲礼咽了一口口水,仍然小心翼翼扒着韩忘一的胳膊,一步一挪地往前蹭。
一阵阴风嗖嗖穿过没关严的窗户,破旧的房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条缝,木地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叹息,有什么地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有光反而比没光更可怕些。
韩忘一推开一间房的房门,挥了挥手好像在扑打飞扬的尘土:
“这就是你房间正上方的房间。”
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有尸体的房间……
药哲礼死死闭上眼睛。
“奇怪,”他听见韩忘一说,“真是奇怪,奇天下之大怪。”
他真是一万个希望韩忘一不要兜圈子,现在尸体也发现了,有多奇怪都不管他的事,能不能放他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怎么还是有水声?
药哲礼犹犹豫豫睁开了半只眼,只见韩忘一手里灯笼照亮的一片地板上,洇开一摊血迹血液的表面还在不断摇动。
药哲礼向上看去。
一串血线,从天花板滴下。
“靠靠靠靠靠!”
韩忘一啧了一声:“靠啥啊,看见尸体了吗就靠。”他抖了一下被药哲礼拉着的胳膊:“松手,我好好看看。”
“哦。”药哲礼依言松手。
韩忘一在血泊旁边蹲下来,灯笼擎高递给药哲礼:“举一下。”
药哲礼接过灯笼,顺便向韩忘一挪了几步,几乎靠在他身上。
这一摊血有什么好看的,不恐怖吗,怎么感觉他在打量美人?
韩忘一抱着膝盖,嘶地吸一口气,似乎觉得冷。他伸出手蹭了蹭地板上的血,又伸出另一只手接掉下来的血滴:
“还得上楼顶。”
“上哪里?”一个声音在药哲礼身后响起,几乎把他吓得跳起来。回头一看,殷洁发丝半挽,睡眼惺忪地走上前。
“你没睡?”韩忘一淡淡的。
“睡了,让这位小郎君吵起来了。”殷洁拍拍药哲礼的肩膀,“又有人死了?”
……又?!?
“对啊,”韩忘一波澜不惊,“在楼顶,上去看看?”
药哲礼发现他们全程没有提点自己跟着一起上楼顶,于是想溜下楼。韩忘一眼疾手快拉住他袖子:
“一起吧小药。”
药哲礼泫然欲泣地跟上。
凤鸣城不比中原,降水少,故而此地房屋的屋顶只是稍稍修建一点点坡度,并未如同中原的房顶一般又是瓦又是梁的修一个陡坡。
甫一爬上屋顶,就看到在微微的月光的照耀下,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躺在不远处。寒风嗖嗖地吹过,药哲礼不自觉紧紧贴住韩忘一:
“那那那那那是什么……”
“尸体。”韩忘一说。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药哲礼两只手都抓紧了韩忘一的胳膊。
“嘘,”殷洁自然地接过韩忘一手里的灯笼,幽幽地说,“小点声。大家都睡了。”
药哲礼僵硬地偏了偏头,只见在灯笼微弱火光的映照下,俊俏的女子仿佛面生獠牙的妖灵,舔舐着嘴唇准备大开杀戒……
他吓得肩膀一缩。
韩忘一把殷洁故意凑到下巴的灯笼按下去,拍拍药哲礼的肩:“报官吧辞双。”
“嗯?”殷洁似乎很惊讶,“这就报官,你不再看看了?”
韩忘一沉默片刻——天知道药哲礼多想让他同意不看——
“好,那我就再看看。”
说着,已经在尸体旁边蹲下,两只手都放到了尸体上,摸摸索索的。药哲礼失去了可以抓住的物体,忐忑得心都揪到了嗓子眼,满心希望韩忘一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韩忘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男的,四十左右,有功夫。肚、胸、颈、跨多处有伤口,流血很多。”
药哲礼弱弱地问:“可以下去了吗?”
韩忘一摇摇头,已经沾上了血污的手再一次放到了尸体上。
他剥开了那具男尸的衣服,在衣襟里捣鼓了几个弹指,抽出一个沾了血的小纸包,十分自然地举过头顶。
殷洁拿过纸包,放在鼻下闻了闻:“迷药?”
“嗯。”韩忘一随口应一句,又从死尸怀里扯出一沓血淋淋的纸张一样的东西,“豁——”
药哲礼躲在殷洁身后,只能勉强看见韩忘一又取出了什么东西,却并不能看清楚。现下他听见一声惊叹,不由也生出好奇,稍稍克制住恐惧,伸出头去偷偷瞄一眼。
那一沓是……银票吗?
“银票,”韩忘一稍稍扒拉两下,“得有三四百两,”他冲殷洁挑眉,“巨款啊。”
“能说明什么?”殷洁不为所动。
韩忘一总算是站起来了:
“说明什么?不是本地人啊,这么明显。”韩忘一拍拍手上的污秽,头一偏看见药哲礼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又补充,“本地人出门,也不会带这么多银钱。”
药哲礼“哦”了一声,他现在已经不是很害怕了。
韩忘一最后瞟了尸体一眼,却又蹲下了。
药哲礼感觉这一晚上自己的心简直跟着韩忘一的动作,起起伏伏的。
韩忘一窸窸窣窣地,开始给尸体……
……脱裤子。
“老韩你要不要这么不要脸。”殷洁嘴里嫌弃,行为上却弯下了腰打算清清楚楚看一看。
出于好奇,药哲礼也跟着看一看。
同为男人,看清楚之后,他和韩忘一都感觉胯下一凉,就连殷洁都抽了一口冷气,轻轻叹道:
“……操?”
原来那尸体跨下,该有的东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血了呼啦的肉泥。
“这个,还,挺关键的。”韩忘一结结巴巴地说着,终于站起来,带头往梯子的方向走了。
药哲礼魂不守舍跟在后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在三人返回的时候,殷洁悄悄贴近韩忘一:
“你为什么非要那个小孩跟着?万一他心思不纯呢。”
“心思不纯那就更要把他留在身边看管好,如果他是凶手,不妨就跑了。”韩忘一回头看了一眼药哲礼,确保他还沉浸在看到尸体的恐慌与刺激中,打开丁号房,“小药,你先住这间。辞双天亮去报官。”
“那你做什么?”殷洁问。
韩忘一摆摆手,从殷洁手里把从尸体上搜出来的迷药包抓走:
“回屋看话本啊,天亮就该还了,不然张铁嘴不给我看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