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构躲在林中,屏气凝神去瞧自远处走来的一群人。
前面两人的装扮是鸣沙教徒没错,可中间还有个广袖长袍之人。
他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那行尸走肉般跟在逐念身后的人,竟是黎危素。
按出发前在云上居听来的消息,这两天刚好是黎家去汀兰山大祭的日子。
方构心思一转,不如让黎家与鸣沙碰上,反正他们如今是不可能再结盟了,哪方输哪方赢对帝家来说都是好的。
他先一步来到前面一番易容,抱了一捆柴火假装不经意在山路上与几人相遇。
他神色颇为好奇,“几位看上去不像中原人士,是怎么到了这林中,又要往何处去?”
逐梵似并未将他放在眼中,倒是逐念对他微一点头,“我们自西域大漠来。”
方构笑了笑,“沿着这条路,再走半个时辰便能出去了。”
“昨日是个漂亮姑娘,今日又是西域人,怎么如此多江湖中人,这林子倒是热闹起来了。”他摇了摇头,嘟囔着换了个手抱紧柴火向前走去。
“这位兄台。”
方构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嘴角,果然。
他换成诧异的表情转身,“怎么了?”
“昨日也有江湖中人从这经过?”
方构笑着点点头,一番思索后道:“是一位女子,长得极美,就是眼睛不好,瞧不清人,她还带着个……”
未等他说完便被逐念打断,“你说的那人她往何处去了?”
方构再次蹙眉思索,半晌才抬手指了指,“汀兰山方向。”
逐念顺着他所指看过去,满眼势在必得,“多谢。”
方构道:“无妨无妨,你们认识?”
得了叶止水的下落,逐念已不欲再与他纠缠,他随意嗯了声便向那个方向走去。逐梵带着鸣沙教徒紧随其后。
方构继续扮演者寻常樵夫,哼了小曲沿路走着,直走了半刻钟,才扔开那捆柴,卸去面上的伪装。
不知随手捡了一堆什么木头来,其上倒刺戳得人生疼。还好鸣沙中也都是些不懂其道的,倒不会露馅。
镇子在山东侧,黎家大祭的地方是山西南坡,逐念顺着他指的路过去,定然是先碰到黎家之人。
方构抄了小道一路向汀兰山下的小镇而去。
在汀兰城中人陆续搬离山顶后第二年,黎家便定下了大祭的规矩。每年此日都要全族上山祭拜,算是替那惊心动魄的一战做最后的善后。
众人到了汀兰山脚下,黎沉峰带头停了脚步,示意下去整顿仪容。
黎将明走到他身边,语气颇为担心,“家主,阿姊她还未到。”
黎沉峰目光仍望向山顶,并未担忧,随口道:“这孩子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有一日,想必危素会赶来的。”
黎将明闻言点了点头。
黎沉峰收回视线,看向他的神情忽然郑重,“将明,我年岁已高心力不足,此次大祭过后,便将黎家交给你,职责太重,你千万担住。”
这个场景在他心中已经演练过多次,黎将明收拾好心情抱拳拜下,“请家主放心。”
待黎将明说完,黎沉峰便摆了摆手叫他独自准备去,面上瞧不出喜怒。
他颔首应下,回身走向林中。
终是成了。黎将明袖中的手渐渐握拳,他定会带着全族摆脱帝家的阴影,纵横于当今武林的。
树影轻晃,他心底掠过一阵不安,随着银铃声出现,他骤然回身。
“逐念,你怎会在此?”黎将明慌了神,上前两步抢先道。
见黎将明出现在这,逐念知道自己被耍了,他冷哼一声向侧迈步,露出身后的人来,“自然是要你们姊弟相认。”
黎将明见到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抬手指向逐念,横眉以对,“你对她做了什么!”
逐念抬手,黎危素便走到了两人中间。
“蛊虫总要有个安置的地方。你不按约定行事,我只好出此下策。”他语毕将手落下,黎危素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眉头紧锁的黎将明。
黎将明不愿伤她,被逼得节节败退,眼见着她一刀比一刀致命,黎将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凝神全力反击。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是黎危素的对手。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滴,黎将明被刀风击退,眼见着便要撞上一颗树。他趁机借力踩上树干,举起刀向着黎危素而去。
黎家人听见打斗声陆续赶过来。
见是黎将明与人缠斗在一处,有人提了武器欲上前帮忙,可再一眼,便无人敢动了。
对面那人分明便是离家多日的黎危素。她用的招式也不似从前,如提线木偶一般完全在逐念的掌控之中。
“危素……”黎沉峰面对着失去意识的女儿,满眼怜恨,根本无法出手。
“家主,这可如何是好。”有人在他身后问道。
记忆中有些东西被触动,黎沉峰想起叶止水扔给他的那本手记内容,一时没听见他的话。
“鸣沙……”黎沉峰眼神震动,“鸣沙便是从前捉了黎氏全族的人。”
“什么?”那人一愣,反问道。
“他们躲去了大漠。”黎沉峰将手中剑紧紧握住,臂上青筋暴起,甚至有些颤抖,可见他如今内心波澜。
转眼间黎将明身上再添一道血迹,他以刀拄地,咳出一口血来。
黎沉峰死死盯住对面默然静立的金发之人。
鸣沙圣子,可与蛊毒共处之人,百年难得一见。手记上是这样写的。
杀了他,便是断了鸣沙的后路。
念头方起,他人已经由剑带着冲逐梵而去。
逐梵同时侧目看来,掩在斗篷阴影下的嘴角似是勾了勾,尽是嘲弄。
随即青烟骤起,将黎沉峰遮入其中。
“你若还想要那人的命,便带着帝家人来,我们之间的交易仍可作数。”逐念的声音飘在空中,恰好让黎家众人都能听到。
青烟散去,对面已空无一人。
黎沉峰眉头紧锁,黎将明与鸣沙的交易他竟全然不知。也不知让他来做这个家主……是幸还得不幸。
这疑问在脑中转了一圈,他便在心中有了答案。
黎家与鸣沙才该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舍帝家而交鸣沙,实乃不智之选。
该将萧独叫回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