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黎轻拍着赵语的背,听她这样一问,又联想起那封辞职邮件,也大概猜出了些什么,问:“我妈为什么闹?”
赵语本来想解释的,但突然想起面前的人失了忆,记忆还停留在高三,早就不记得她妈曾经闹出了什么,也就只好作罢。
既然辞了职,恐怕莫予洲那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也不用担心黎宜做什么。
“也没什么,你妈以前因为你工作的事儿给你吵了一架。”赵语一言带过,然后拿着自己的咖啡进了办公室。
这段时间,初黎天天都在画室里赶单,每次莫予洲发消息问吃没吃饭,有没有到家,初黎有些都回答吃了,到了。
其实人还是饿着肚子画画到通宵,倒不是她是个工作狂,只是不爱拖延。
还是早点画完了好。
“老板,外面有个声称是你朋友的人找你。”员工敲了敲门,小声问道。
初黎还在上色,她以为是于烟她们便直接说:“让她进来吧。”
“初老板,我来找你谈生意。”
初黎闻言抬起了头,一看来人脸色瞬间变了变,没好气地说:“不好意思,你的单子我不接。”
“别着急拒绝啊,先听听我的报价呗。”梁绎自顾自地找了个板凳坐下,“我出一百万,只要你画我的肖像。”
初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虽然自己和面前这个人结了梁子。
但是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啊!
一幅画出一百万傻子都知道谁得益。
“你要画多大尺寸的?”
“5米×4米。”
“门在那边,右转,不送。”
这么大一幅画她画半年都不一定画得完,而且他还不提供照片,是现场画,她可不想半年天天见他。
“那1米×0.5米呢?”
“赵语,拟合同!”
赵语马上拟了合同,果然失忆了骨子里对钱的执着还是没变。
时间转眼就是一周,初黎却把莫予洲今天回帝都的事情抛之脑后。
还是赵语下班时看见初黎还在用ipad赶稿时提醒:“莫总今天不是回来吗?你怎么不去机场接机?”
一语点醒梦中人,初黎这才想起自己答应莫予洲去接他,匆匆忙忙捯饬了一下就直奔机场。
车上时,初黎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距离她很近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她瞬间清醒地看向窗外,只看见两辆距离她大约三米已经三百六十度翻转过去的车,其中一辆已经在冒滚滚黑烟,消防与医护人员也陆续到达现场。
她转过头重新闭眼睡觉时,只感受到一道炽热的视线紧盯着自己。
重新看向窗外,就瞥见一个从车内爬出来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的脸应该是被玻璃渣子划破,此时此刻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容,唯有那犹如在黑暗里潜伏着蝎子般的双眼紧紧盯着她这辆车。
初黎的车窗并没有完全升上去,她也在无声中与那人对视,恐惧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在全身。
那是双很熟悉的眼睛,熟悉得让她害怕,她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影子让她难受极了。
“师傅,我……我不去机场了,送我回去。”初黎手心在出冷汗,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哎呀,我们这里堵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原路返回。”
不得已下,初黎一咬牙说:“你绕远路去也行。”
约莫在一个小时后,初黎才到达机场。
她刚想着该在哪里等莫予洲,就看见他正在出场口等着自己。
她连忙跑上去,气喘吁吁:“对不起,路上堵车。”
“还以为你走路来的。”
赵庭在一旁沉默,刚刚自家老板那焦急的样子,生怕初黎不来。
两人在路上聊了两句,莫予洲因为要回公司开短会,本来想带着初黎一起去,但她也表示自己也要赶画稿。
“开车去工作室。”莫予洲果断发话。
CM投行的会很快就开完了,莫予洲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冷峻地俯瞰城市夜景。
犹豫片刻后,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是张文海医生么?”
“是,莫先生。”
“我想知道,初黎的记忆大概多久会完全恢复?”
“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
“有什么办法延长?”
“我只听过要求缩短的,还头一次听延长的。这个我恐怕无能为力,恢复记忆是自然规律。”
莫予洲沉默了几秒,缓慢走向办公桌,又问:“催眠可以么?”
“就算催眠可以暂时延缓记忆的恢复,可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您询问患者本人意见了么?”
莫予洲手指摩挲着相框里的照片,上面的女孩笑着挽着男孩的手,身后是一颗巨大的圣诞树。
那是在巴黎。
初黎与莫予洲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就催眠吧。”
总比想起那些往事好。
……
到了工作室时,莫予洲就看见初黎正翘起腿颇为闲暇地用ipad追剧,脸上还荡漾起一抹笑,身上沾了点水粉。
有那么一刻莫城衍仿佛看见了十八岁的初黎。
在面对高考的压力,初黎就会偷偷来到学校的画室画素描,那时莫予洲无意来到这里就看见地上一张张素描,而她正笑着逗着阳台上的猫。
那时的初黎完全算不上好看了,长期的熬夜导致她有着很重的黑眼圈甚至脸也瘦了一圈。
但却一直被莫予洲记到现在。
“你在干什么?”莫城衍问道,眼神不知觉地看向一旁已经上了一半颜色的油画。
初黎瞬间收了自己的笑,一本正经地回:“找点灵感。”
莫予洲看见她一副傲娇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笑,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表情。
“想不想去吃火锅?”
“吃清汤锅的话我才不要。”
“吃九宫格。”
初黎眼神亮了亮,放下ipad就拿上包出了办公室的门,还不忘让莫予洲赶快跟上。
在寻湘院里,初黎正低头吃着菜,耳边传来了清脆的琵琶声,她很快便听出了这首曲子,是她为数不多会弹的曲子。
“最近有一个朋友聚会,你想去吗?”莫予洲放下筷子问。
“你们圈子的聚会你见我什么时候去过?”初黎回。
“你好像对这些很抵触。”莫城衍想起他17岁生日的时候邀请过初黎去,可是初黎非常厌恶地拒绝了,只是把礼物提前给了自己。
他一直没有去深究过为什么初黎那么讨厌聚会。
初黎眼神别向一边,看着正在弹琵琶的小姑娘,穿着精美的汉服,头上插着簪子,倒很符合这古色古香的寻湘院。
不知不觉她就想起了自己去学习琵琶时,第一个认识的女生,她家境极好,是裴氏集团的千金,也认识莫予洲,但对自己却总是抱有一种敌意。
无意间她听见那个女生对其他人说:初黎家境本来是不好的,不就是搞了点很赚钱的门道成了个暴发户,还真以为能挤进我们这个圈子么?你看她那个气质都不像弹琵琶的样。
这番尖酸刻薄的言语直到现在她还记得清清楚楚,也一直用这番话提醒自己,她与莫予洲这类人是不同的,哪怕自己有足够的金钱与他们相媲美,可是他们的心里也会觉得她低人一等。
“我不讨厌和朋友聚会,我只讨厌和不是朋友的人聚会。”初黎敛了敛笑容,“那样的场合我只觉得格格不入。”
一顿饭两人都很沉默。
直到上车时,初黎才打破。
“莫予洲,难道你不觉得我现在的人生有点太顺风顺水了么?”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成为一个自由的画家吗?怎么真正实现就觉得不真实了?”莫城衍紧握方向盘,喉结也不禁滚了滚。
初黎有些困,眼睛有些泛涩,“可能就是太容易就实现了吧。”
话音刚落,初黎就双眼闭上开始小憩。
莫予洲安静得看着她的睡颜。
她太聪明了,艺术家的灵魂赋予她洞察一切的能力。
他又该怎么办才能真正让她入局呢?
梦里,她看见自己在画一幅画,她想凑上去仔细看看却看不见内容,她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画面一转,她又看见自己与另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正在焦急地交谈,她看见自己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也看见两人的伤痕。
初黎踏过枯草想上前看看那女子的面貌,就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有个人紧握着自己手要拉她回去。
但前面两人的交谈声音越来越清晰,在浓雾中的面貌也将要显现出来,初黎脑子的疼痛席卷而来,手腕上的力道也越发加深。
在千钧一发之际,初黎感觉到刺目的白占据了她的视野。
怎么又是关键时刻醒来?
缓缓起身,初黎愣了好一会儿。
那就只是一个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