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升深吸一口气，想起爷爷临终时和他说过的话，缓缓道：“修剑者，当为不屈。”
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凝固，梁帝目光死死地盯着姜云升，仿佛下一刻就会忽然暴起，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皇权不可辱。
整个大业殿内安静的可怕，针落有声。
就连一向能揣摩到梁帝心思的忠公公此刻也是低下了头，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不断滚落。
唯有姜云升依旧抬头望着梁帝。
梁帝的长相很普通，不似传闻中那般，目生重瞳，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一头雪白的头发散落在肩，可观梁帝的岁数，应当在四十左右。
正值壮年的他恰如风中残烛，忽明忽灭。
姜云升不知道在这位帝王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知这位素来以冷酷无情闻名的真龙，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可怜人罢了。
他打量梁帝的时候，梁帝也在打量着他。
这位相貌不凡的少年不似其他人见到他那般，不是带着臭味熏天的功利心就是带着自心里而发的恐惧，眼前这位少年眼里有的只是淡漠与平静。
就像是看着一个快死的老人，神情中又带着些许同情。
是的，同情。已经许久未曾有人用这种目光看他了。
梁帝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登临帝位的时候，一个刚刚十一岁的稚童坐在一群精明老练的大臣之上，那些人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贪婪。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的他有多么无助。
一如现在，身边只有那个在他幼时就陪伴左右的忠维公公。
良久之后，这让人难以喘息的威压才如潮水般退去，梁帝无力地靠在床头，轻声道：“忠维，扶我起来。”
忠公公大惊：“陛下，您的身体。”
“无妨，扶朕起来就是。”
忠公公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梁帝坐起来后，弯着腰候在一侧，一旦梁帝有个什么情况，他都能及时照料。
坐起来后的梁帝目光赞赏地看了一眼姜云升，淡漠道：“你，很像朕，可没有实力之前，你的傲气只会加快死亡，如果不是朕不想与你计较，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份情，不管你认也好不认也罢，都得承认朕所说的是事实！”
姜云升一声不吭，他已经猜到了梁帝不会杀他，否则便不会让他持剑进殿了。只是不知道梁帝要让他做什么。
梁帝伸出一只手，忠公公心领神会地扶他起来缓慢的向着姜云升走去。
“你很聪明”，梁帝叹了口气，随后用略微惋惜的语气说道：“可朕一向不喜欢聪明人，他们自诩精明，什么东西都想要，到了最后往往会死的很惨。那么，你想死吗？”
姜云升摇了摇头，他不想死。
事实上，能够活着，没有任何人想死。
梁帝来到姜云升身前，比姜云升高出一头的他俯视着姜云升，轻声问道：“朕，如今不过四十有二，正值壮年，你可知朕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知。”
姜云升再次摇头，他也很想知道为何梁帝会变成这个样子。毕竟，传闻中的梁帝也是位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梁帝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世人皆言皇家好，万里江山，数不清的美人，可只有坐在这个位置上，才会明白，很多事情非你所愿啊！”
姜云升不懂，他又没有做过皇帝，其中的好坏他上哪里知道？
他在等着梁帝的后文。
梁帝顿了一会，变得无比落寞，继续说道：“朕十岁登基，到了十七岁，终将皇权握在手中，此后与朝廷重臣斗，与凉戎王斗，都是朕赢了，可此番与天上仙人斗，朕实在不知如何去争。”
姜云升瞳孔一缩，问道：“天上仙人？”
梁帝也不诧异姜云升的反应，当初自己知道后心中也是无比惊讶，他继续缓慢地说道：“不错，天上仙人，准确的来说，天仙境的除去仙格，轮回转世。”
“他们为何如此做？”
姜云升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不解，徐云沧说天仙既是天上仙人，到了那种境界就能进去更加浩瀚玄妙的世界，他不懂为何这群仙人要转世重修。
“朕一开始也不信，他们为什么放着更加壮阔的世界不去，而是要想尽办法留在这人间界，可当即位时，便懂了。他们所图不过是人间界的气运！”
“气运？”
“不错，气运，虽然不知道人间的气运于他们有何用，可若是不闻不顾，任由他们盗取气运的话，人间界便会分崩离析，生灵涂炭呐！”
说到这，梁帝再次叹了一口气：“朕而今不过四十有二，身体却垂垂老矣。朕在，还能护住人间界一二，可等朕死后，人间界又如何自处？朕虽于心不忍，但朕力尽了。”
“陛下！您洪福齐天，定会长命千年的，一定还有办法。”
一直伺候在梁帝左右的忠公公忽然悲戚的大喊一声，一行热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
“忠维”，梁帝轻轻说道：“你也陪朕走过许些年头了，知道朕从不屑于说谎，朕有一事相求。”
忠公公连忙跑到梁帝面前跪下，轻轻擦去眼泪热情的笑道：“老奴能伺候陛下，那是老奴几世修来的福分，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就是。”
梁帝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姜云升。
姜云升也注视着这位命不久矣的帝王，他知道，梁帝有事要让他去做。
果不其然，下一刻，梁帝缓缓开口：“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自信且孤傲。可朕走到如今，经历了数不清的凶险，一身实力足以支撑朕的自负。可你没有，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跟着忠维去幽州拜一人为师，那样你可以很快的强大起来，但同样，你也要肩负起整座天下！至于第二个......”
梁帝话音忽然止住，略带玩味的看着姜云升。
“我选第一个！”
不用梁帝说，姜云升都知道第二个选择是什么，虽说第一条路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沉重，但他别无选择。
肩负起天下？姜云升从未这样想过，他只是想见识一下外面精彩的世界，仅此而已。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赶，他不明白，天下有实力的人这么多，为什么梁帝偏偏挑中了他。
梁帝显然也不会告诉他。
“忠维”，得到姜云升的答案后，梁帝的目光又回到了跪在他膝前的老太监身上，略有感伤道：“带着他去幽州，找老师去吧！”
“陛下”，忠公公面色惨白，上半身子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可是嫌弃奴才老了，不中用了？奴才跟随陛下已经三十五年了，从未离开陛下身边半步。奴才离开倒不要紧，只是陛下的身子......”
看到忠公公如此模样，梁帝显然知道他误会了，于是叹了口气，幽幽道：“忠维，朕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朕死后，能挡住那些转世仙人的也只有老师了。这么多年过去，老师的怨恨应是消了不少，你去请他出来。你是朕的心腹，其他人去，朕不放心！”
伏在地上的忠公公身躯一愣，随后再拜道：“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