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默默的看着钱谦益痛哭,要说不难过,那是不可能,但她清楚,此时千万不能心软,夫妻缘分已经尽了,当分则分。
即便是姜黎,倘有一天,姜黎的行事悖逆了她内心的准测,大概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去。
老仆站门外,跟着抹眼泪,不敢进来。
兴许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哭着没意思,钱谦益的哭嚎渐止,问道:“如是真要如此绝情?”
柳如是澹澹道:“当年牧斋娶我,恐怕也是当个花瓶作摆设罢,可惜你步子迈的太大,以妓为妻,致使多年来一直被人说闲话,是妾害了牧斋。”
钱谦益微震,以他的身份地位,断不至于空口说瞎话,当年娶柳如是,一方面是为其美貌所慑,另一方面,是看中了柳如是在士子圈中的影响力。
可他也不想想,柳如是名花无主,别人才愿意追捧,嫁人了,谁还追捧啊。
这和现代的明星隐婚隐恋一个道理,公布恋情必然掉粉。
“你会嫁给姜总管么?”
钱谦益又问道。
“不会!”
柳如是摇头。
“哈哈哈哈~~”
钱谦益突然大笑起来:“罢了,罢了,从始至终,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周道登、陈子龙、老夫,姜总管,都是你的踏脚石啊。
你既要自由,老夫便成全你,来人,拿纸笔来!”
“哎!”
老仆重重叹了口气,进屋奉上纸笔。
柳如是抿着嘴不说话,眸中隐有悲色,钱谦益说这种话,意味着情份彻底断了。
并且扪心自问,自己是这种人么?
虽然幼年就失身给了周道登,但周道登教她读书写画,她还是很感激的,后来周道登死了,周家的姬妾污蔑她与仆人私通,被赶出了周家,天下之大,一个失了身的弱女子何处可去,只得去了徐佛家里学艺……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她自问,与陈子龙在一起时是真心的,只为求一个妾的名份,却惨遭陈妻陈母羞侮,这段恋情给她的伤害,足足花了十年才走出来。
之后嫁给钱谦益,在那一刻,她是欢喜的,也是真心的,但是她不甘于做男人的附庸,当一个漂亮的花瓶,婚后不久,分歧渐渐出来了。
直至遇上姜黎,这男人虽然小了将近十岁,可思维的深度,对女性的尊重令她难忘,在将身子交给姜黎的那一刻,也是真心的。
她记得姜黎有一段话说的非常好,人生就是一段旅程,有人出现,又有人离开,不是每个人都能与你结伴而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与你走到终点,沿途的风景,不管你留恋也好,讨厌也罢,一切相遇,都是最好的安排。
是啊,人与人之间,缘起而生,缘散而尽,自己又何必执着呢。
这一刻,柳如是就觉心绪通明,心灵中,都仿佛散发出了毫光,修为猛的提升了一大步,嘴角不禁勾勒出了一抹笑容。
“如是……”
钱谦益留意到柳如是的变化,就觉浑身洋溢着自信与张扬,美的惊心动魄!
……
拿了和离文书,柳如是飘然离去,钱谦益站屋里,怅然叹息,那惊艳的一瞥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知道自己再也忘不了柳如是了,可惜,自成亲的那一日起,夫妻间就背道而驰,以致越走越远,终于再也望不见彼此。
“老爷?”
老仆担心的唤道。
“罢了,收拾下罢,过几日就会常熟老家!”
钱谦益挥了挥手。
老仆叹了口气,转身而去,心想这样的结果也许不是最差吧,夫人太强势了,太有主见,老爷压不住啊,分了也好。
姜黎则把南京的事情交托给了史可法,军事上划定了各部的暂时驻防区域,主要还是以雨花台和明孝陵为主。
又把南京的锦衣卫和番子,以及一部分衙役改组成警察局,一直忙碌了两日,才于第三日下午,带着柳如是和寇湄,登上陈山的舰队,去往扬州迎接太子。
即便雪过天晴,仍是江风飒飒,吹拂的衣襟猎猎作响,寇湄裹着厚实的斗蓬,望向那缓缓沉下的红日,忍不住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今才知古人诚不欺我。”
柳如是微微笑道:“所谓读万卷书,走万里路,确实是有道理的,只是你的身子骨太弱了,耐不得长途奔波,你可考虑好了?”
寇湄顿时粉面通红,偷偷瞥了眼姜黎,小声道:“让我再想想吧,毕竟我和老爷的名份没断,其实牧斋公为人还是不错的,并未为难姐姐,而我若向老爷提起,老爷多半会以我向公子开出条件,这岂不是让公子为难?”
“哎~~”
柳如是叹了口气道:“朱国弼此人……确实不好说,其实心结还在于你自己,若你真的放下了,朱国弼又能奈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