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大厦间，来回反射的阳光渐渐黯淡。
一栋钻头形大楼前，三个类人机器人一齐转身，聚向一处。
另外一个小队，从大厅深处迎面出来。
年轻的赏金猎人陶宇安，正远远注视着这一幕。
他蜷在像素立面的缝隙中，开始按照指示转头。
直到全息镜片上显示：吻合度确认一致。
满面虬髯，浓到遮住了大部分五官。
他拥有了一张从未真实存在过的脸。
“别臭美了，赶紧出发！”
一个严厉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
他哼了一声，乖乖打开光学拟态迷彩。
微弱的电流，在体表贴身流动。
令他一阵颤栗。
耐心等待着皮肤衣外层的弹性膜伸缩，形变。
浑身上下，渐渐和周围幕墙融为一体。
“13，12，11……”
藏在眼镜里的向导，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读数。
陶宇安屏住呼吸，大步流星地走出阴影。
堂而皇之地步入大门，从两队机器人之间擦肩而过。
一个小时后。
陶宇安站在 144层的窗边，冷汗直冒。
他突破重重阻碍，倾尽全力，才找到东西。
镜片上的视野一震，300秒倒计时启动了。
下一个任务迫在眉睫，耳边的女声有些焦虑：
“时间来不及了。你选哪个方案？”
光天化日，从科学城中心区的楼顶……
跳伞下去？
或者爬上塔尖？
“你建议的……这也能叫方案？”
陶宇安翻了个白眼。
这个来路不明的智能体，真挺疯的。
她委屈地辩解道：
“高度700米，剩下不到5分钟，还能怎么办？”
“怎么办？走不掉就不走了。”
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大屋子，设备齐全，安静，他很满意。
不紧不慢地开始指挥：
“这套安防系统，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接管顶层监控。接入历史记录，模拟实时镜像，替换。”
她很快摸清了他的行为模式，按部就班完成。
第一次连续挑战两个甲级任务，还是多少有些勉强了。
陶宇安戴上头盔，觉得呼吸不畅，心力有些透支。
还好，下一个是远程任务：
和一群穷凶极恶的未成年人开会。
同气兄弟会，由一群乐于自我标榜为技术狂的年轻精英组成。
是近期崛起最快，风头最盛的超人类主义小团体。
主张人类即使没有残障，也应当主动与机器融合。
成员个个新生神经元指标严重溢出，不热衷于吹牛，而敢于动真格的。
当监测到这样一群疯子聚少成多，规模迅速扩大时。
以凌空为首的平台们，很难不紧张。
作为唯一有资格接下这个任务的猎人，
陶宇安为了混进这个小团体的核心层，颇费了一番心血：
先用了两个月放长线，进入一号视野，让他注意到自己。
再花上几周，通过几件小事，和他产生交集。
引他主动招徕，和他彼此试探，又花了几天。
时间流逝，会议接近尾声。
讨论的内容却没有想象中劲爆。
前半程，众人对基因技术的看法产生分歧，分成两派争辩。
后面聊的更正经，为经费不足导致的计划搁浅总结教训。
任务界面，弹出默认日志模板：
“基本无害。”
这是他执行卧底类调查时，最常得出的任务结论。
陶宇安视线低垂，迟迟没有确认。
他在犹豫。
年轻人热量摄取太多，脑回路走岔了，不足为奇。
这些小朋友，最多只能坐实未成年违规超时登录，由凌空封禁个几天。
胡思乱想间，听到独自坐在尽头的一号宣布：
“好，今天的议程到此为止。”
席间每个人，都裹在层层叠叠的马赛克色块里。
但仍然能看出，这个让各方头痛的头目，是个骨架纤细的瘦弱少年。
“我们的口号是？”
“同气连枝，兄弟莫逆。”
几个低沉嘶哑的破锣嗓子一齐响起。
陶宇安听到这儿，一把扯下头盔，忍不住捧腹大笑。
“不想活了吧你！”
智能体气急败坏地怒斥道。
及时阻断了信号，但还是晚了一步。
“对不起，哈哈，对不起……”
陶宇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执行过数以千计的任务，还从未这么不职业过。
“十号，刚才是什么情况？”
一号身边，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发出质问。
“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我不知道啊，我刚才掉线了。”
第一次被称作十号，让陶宇安更想发笑。
他藏在马赛克色块后面，假装无辜。
二号哼了一声，愈发咄咄逼人：
“报备你的位置。”
“二号，你越界了。”
一号企图打断。
陶宇安却有恃无恐：
“没关系，我在科学城中心区。”
“不足为信！”
二号依旧不依不饶。
“你有什么证据?你敢说出你的具体坐标吗？”
“我敢说，你敢来吗？”
陶宇安打了个响指。
智能体会意，让他身边的马赛克背景崩塌，露出背后的实景：
窗外，城市笼罩在落日余晖里。
天际线，正在一点一点被镶上橘色。
这个角度如假包换，只有中心区几处最高点才能看到。
二号受到惊吓，其他人更慌乱。
没人想到这个新来的竟然这么大胆。
“够了！十号，不要随便暴露你的位置。”
一号也有些措手不及。
“记住！这是规矩，下不为例！”
“哦……”
陶宇安又一个响指，诸人眼前重归昏暗。
他一点也不怕暴露。
中心区确实不大，但想在这百万人海中定位到他，那就是痴人说梦。
“这边刚刚出了通信故障，我也在这附近，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怀疑呢？”
在智能体的干涉下，频道讯号时断时续，但在座的都能听出，一号语气渐强。
“不敢。”
二号有些惶恐。
“十号是我推荐入会，没有正式介绍。”
“如果有谁觉得不妥，可以提出来。”
其余八人，一个也不敢应声。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从此刻起，他，就是和我们同气连枝的新兄弟了。”
“兄弟莫逆，不该彼此怀疑。二号，请你向他道歉。”
一号话音刚落，其他几个马赛克影子一齐低吼：
“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