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
杨安大快朵颐,一手端碗,一手扒饭。
赶了一天的路,五脏庙早就断了香火,所以此时的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酒足饭饱,杨安撂下碗筷,抄过方巾蹭了蹭嘴。
抬眼看向床上闭目盘坐的吕为,又看看饭桌那侧干净的碗筷,“吕兄不吃吗?”
没有回应。
杨安也不自找没趣,端口茶送进嘴里漱了漱,抬起屁股走到窗边,推开窗扉大口呼吸着傍晚的凉气。
甚是清爽。
吕为睁开双眼,看着并未设防的杨安,念头一动,一阵杀意自心尖升腾。
可不多时,那一缕杀心却被他尽数隐藏。
闭目凝神,暗视自身。
虽然并未如同杨安所说武力被封,但却也被压制到三品左右的修为。
运转内力,那迟缓呆滞的感觉让吕为有些摸不到头脑。
久历江湖,他见过不少奇门妙法能封禁人的武力,但此般具备压制效果的还真不常见。
不断尝试着冲破禁锢,吕为心思急转。
仅仅是压制,却并未封印于我,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有意想让我逃?
还是说这杨安有武学在身!?有意卖破绽给我?
吕为偷偷打量杨安,趴在窗棂处,看风景看的出神。
不对。
他是武中老手,从杨安的姿势就能看出底细。
练武之人,举手投足间防御浑然天成,绝不会像杨安一般,门户大开。
吕为有十足的信心,此时出手,杨安九死一生。
此事定有蹊跷,还需谨慎...吕为心中暗自揣测。
回想白日间杨安说过的话,他料定前者对此事必然知情,左右杀前者如探囊取物,倒不急于一时...
他的心思杨安自然不知,只是他也不是全然在看风景。
面向窗外,眼神仔细的扫视着四周。
楼下不远是一处马厩,隐隐能看到一个小厮抱着粮草撒进马槽之中。
正下方是堆放的柴垛,渐暗的天光下,散发出金黄色。
从这里跳下,摔在柴垛之上,可保性命无虞……杨安抬眼目测,心中暗道。
手心不自觉的渗出汗珠,杨安余光打量着身侧。
回想起早晨在大牢时,吕为的怪异神情,杨安满腹狐疑。
吕为武力被封的事,只听知县提起,虽然后来曾在李衙役那里侧面证实过,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眼所见。
所谓耳听为虚,他自然要测一测。
结合着对于姬二娘布局的猜测,杨安不敢大意。
他吃过饭,把背后漏给吕为,就是为了看他是否会在此时出手。
此时街道人流不止,若是吕为突然发难,自己虽然不是他的对手,却可翻窗离去,隐入人群之中,量他武力高强,也拿自己无可奈何。
如此想着,杨安的目光不断瞟向身侧。
可惜他的打算却落了空,只见那吕为盘坐榻上纹丝未动,一直在闭目调息,不曾注意过自己。
转眼,一炷香的时间已过。
杨安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天赐良机,吕为没有出手的话,也就代表着,杨安暂时是安全的。
掩上窗扉,杨安退到另一处床榻之上,俯身歇下。
吕为收声入耳,嘴角扬起一抹得意。
...
是夜。
清凉月光犹如一道薄纱笼罩大地。
北风突起,带来一阵薄雾。
客栈当中。
酣睡声此起彼伏。
“杀...杀人啦!!”
万籁俱寂之时,一道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
不多时,阵阵脚步夹杂人声在客栈当中蔓延开来。
火光摇曳之时,人群熙攘,围在二楼一处房间,一阵诡异气氛笼罩客栈。
吵闹的房间与杨安所在上下相接,揉搓着惺忪睡眼,披上了衣袍走下楼来,混在人群里,静静的观望着。
眼前房门大开,窗户与门相对,此时也被推开一角,露出漆黑夜色。
地板上则躺着一个男子,双目冒出,看上去已经没了生息。
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额头不断渗出血迹,顺着耳朵滴落地面。
身旁一个美妇衣衫不整,伏在男子的身上,啜泣不止。
这两人杨安倒也认识,正是白日间那发疯的书生和他夫人。
...
“捕快来啦!”
杨安循声看向人尾处,三道身影缓步走来。
头里的是一个中年人,身着玄色罩甲,右手提着灯笼,随步伐东摇西晃,左手按着朴刀,满脸的怒气。
“都让开些!!”
中年人身后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与前方人打扮相同,身材高大,此时正不耐挥手,驱赶众人。
最后一个则身着常服,手握一个墨色布卷,头上的发冠有些歪,满脸胡茬,看上去有些憔悴。
三人穿过人群,走进屋内。
前方的中年人略微打量一番,随即看向地上人影,冲着美妇招了招手:“站起身来。”
美妇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只是眼泪却愈发凶猛。
中年捕快眉头一皱,道:
“我是本县捕快,刘纪,我且问你,你是何人,地上的又是你什么人?”
“回大人,奴家周吴氏,地上的是奴家夫君周坚。”
“这里发生了什么?”刘纪问道。
周吴氏闻言,身子猛然一抖,布满水雾的眼眸陡然一暗,似乎想起了什么骇人的事。
暗暗平复了一下,她缓缓道来:
“方才夜间,我与夫君同塌而眠,却听屋外陡起妖风,随后便有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
周吴氏蹭蹭脸颊泪珠,神情慌张:
“我心中惊惧,想着开窗看看是什么...”
“可哪成想,我刚刚推开窗户,便看见一件红衣漂浮半空,在我探头的瞬间,又极速向我飘来......”
“我忍不住惊吓尖叫一声,惊醒了夫君,他将我拽回屋内后,我只听见一声闷响,之后便见他栽倒在地...”
周吴氏止不住的抽泣,话未说完便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可怜我这命苦的夫君!我只当是他染了癔症才时疯时傻,想不到今日才知,我夫君他,是被诡物缠身了啊!”
周吴氏梨花带雨,言语中尽是悔恨。
围观之人听闻,长吁短叹,议论纷纷。
可人群中的杨安却眉头一皱,露出疑惑神情。
作为新新人类的他,对于这类说法,自是百般不信的。
看向地上的美妇,杨安眼神一凝,随即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摇头嗤声一笑。
刘纪闻言神情一滞。
鬼神之说颇为诡谲,即便他有武学傍身,却也有三分惧意。
思来想去,他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蒋仵作,去验一下尸体。”
常服人影急忙上前,手掌抚向尸首,细细查勘。
“双臂,完整。”
“双腿,完整。”
“......”
半柱香的功夫,蒋仵作站起身来,“此人额头凹陷,初步判定,是钝物重击,头骨开裂而死。”
“嗯。”刘纪点点头,随即面向房外众人,道:“尔等今夜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房外人影面面相觑,此时正值午夜,大家都在房中睡熟,即便有什么可疑恐怕也发现不了。
眼看没有回应,刘纪脸色逐渐阴沉,大喝一声:“小二!这家的小二死哪去了!”
“哎,哎,爷,我在这...在这呢。”话音未落,人群后举起了一条胳膊不断摆动。
嘈杂声后,瘦弱的人影从人群中艰难的挤了出来,跑到捕快面前,拱手作揖。
“你今日巡房,可有异常?”刘纪打量小二,神色冷冽道。
小二不敢隐瞒,急忙道:“回大人,今日无事,未见异常。”
“好。”刘纪满意的点点头,略微思虑后缓缓道:
“大门、窗棂完整,未有破坏之痕,你夫君死于诡物之手,便自行处理吧!”
刘纪三言两语便下了决断,众人闻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夫妻独处房内,又无仇家,除了诡物一说,恐怕也找不到什么说法。
可在此时,杨安从人群中迈出,紧了紧身上衣袍,伸出手来: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