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回到酒楼做着自己的活,日复一日。在这数十天中,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他感受到了“自我”他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别人,此刻却是在享受生活。
一日,徐复正在后院劈柴,小二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长毛,出来一下!那个小姐……”
徐复莫名其妙的被小二拽了出去,他出去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粉面佳人。
“花花!”徐复震惊道,那人换了一身戎装,却俨然就是那日酒馆中的女子。
那女子穿上戎装失去了那日的娇羞,却多了一丝英姿飒爽。他看见徐复又脸红了:“我……我不叫花花,我叫花飞红。”
徐复微微一笑:“花飞红,好好听的名字。”
花飞红的脸红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飞红身旁的老者说话了,那老者戴着青铜面具,一头银发银须。老者声音听起来却只有四十多岁:“徒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子吗?我看倒也不怎么地。你怎地喜欢这样一个丑东西?”
老者不说话时,徐复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可是当他一说话,徐复却又只能注意到他,老人散发着高手的气息。
徐复拱手道:“您是?”
花飞红温柔道:“他是我师父。”花飞红转头对小二道:“小二,给我上一份酒,一桌子好菜,菜不好吃老娘掀了你的摊子!”
小二被这女人吓得一颤,赶忙道:“好嘞!”说完便溜到后厨了。
徐复咂舌,这个花飞红可真是个怪人,对自己明明温柔无比,对别人却是如此刁蛮。
徐复不想惹事:“我要去工作了,姑娘吃好喝好,小弟恕不奉陪。”
老者沉声道:“你坐下,和我们一起吃饭。”
老者说话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徐复道:“我不饿。”
老者提高了声调:“坐下!”
徐复仿佛被控制了一般只得坐下。
饭菜上了上来,花飞红和老者都不吃。
花飞红托着下巴看着徐复痴痴的笑:“长毛哥,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呢。”
老者突然将筷子戳向徐复的眼睛,徐复猛的一避。
老者惊讶道:“你会功夫?”
徐复那一避中,正是用了无踪步。
老者惊讶道:“你师父是谁?说!”
徐复此时真是后悔那日酒后与花飞红说话了,徐复看向花飞红,花飞红脸上漏出了担心的神色,徐复心中苦笑,倘若自己死了,竟也会有人担心了。只是,自己的师父是谁呢?知清?他并未收自己当徒弟。黑衣人?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正收自己为徒的竟只有郑西河。
徐复道:“郑西河。”
老者道:“那是谁?”
徐复道:“我师父。”
老者道:“你师父是谁?”
徐复道:“郑西河。”
老者有些无语了,他不知道徐复是不是在耍自己。
老者怒道:“你师父是哪个门派的?”
徐复道:“铁枪门。”
老者摇摇头:“不对,不对。你的轻功铁枪门还教不出来。”
徐复道:“教我轻功的那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老者伸出鹰爪般的手掐住徐复的脖子,徐复感到脖子一阵收缩,胃里的酸水上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老者淡淡道:“你不说实话吗?一个陌生人教你这样的轻功?凭什么?”
徐复看到一道残影打向老者的手臂,“师父,别杀他!”这一声娇喝,竟是花飞红。
老者怒道:“你干什么?你要忤逆我?”
老者一拳打向花飞红,花飞红一动不动。老者在离花飞红面前一寸的地方停住了拳头。
老者道:“哼,他师父是谁关我什么事?一个不说实话,一个不念及我的养育之恩。”
花飞红跪在地上不说话。
老者道:“起来吧,起来吧。不杀他了,不杀他了。我们走吧。”
“打了我的伙计,说走就走啊?”说话的竟是大老板。
“你是谁?”老者不屑道:“你凭什么拦我。”
大老板缓缓道:“贱名不足挂齿,鄙人黄云鹤。不知阁下是?”
“嗯,大老板呐。”老者缓缓说道。
“江湖朋友抬举,在下不敢。”大老板嘴上谦让着,却目不转睛的盯着老者的手。老者的手一动不动。
“江湖上都说你仗义疏财,是个好人,我不杀好人。”老者道。
“别废话了,动手吧!”说话间,大老板抽出腰间铁扇一招蛟龙探海,直取老者灵海穴,大老板出招狠辣迅速,完全不像那个平常普普通通的大老板。
老者鬼魅般的一闪身,竟然躲了过去。一招饿虎扑食反击大老板。大老板又一招月出东山。二人打在一起,大老板虽胖,武功却是灵动飘逸。老者武功霸道狠重。二十多个回合下来,老者武功明显占上风。
老者笑道:“我说了不杀你,别打了!”
“老大,我们来了!”竟然是锅铲菜刀和刀疤,三人的武功也不逊色。三人一帮大老板。大老板又可以还几招。
“师父,我来帮你!”花飞红才反应过来,准备冲入战局。
“小姐,脾气别这么火爆!”小二挡住花飞红。
花飞红道:“给我滚开!”说着打向小二,小二的武功竟也精湛。二人也一招半式的打在一起。几十招后,老者同时打这么多人似乎并不费力,老者边打边道:“五虎门的叛徒陈柯,双生人屠孙寺孙观。我没说错吧。”
菜刀锅铲和刀疤一愣,他们并未用出本门武功,这人怎会知道他们的师承来历?菜刀锅铲是江湖上有名的双生人屠孙寺孙观,二人一胞两胎,自幼习武,喜打抱不平,但手段极其残忍,倘若江湖上有恶人,他们便会在夜里潜入那人家中,将那人剁成肉馅,由于手段过于残忍,为人所不齿。一次,江湖上铁塔帮帮主的儿子于凯调戏良家妇女被二人所杀,铁塔帮的老帮主气血攻心,发誓要杀了二人为儿子报仇,二人自此销声匿迹,却原来是藏在了这里。
菜刀是五虎门的陈柯,王寡妇死的那晚是陈柯为王寡妇站岗守门,陈柯见天色已晚,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便提前走了,后来得知王寡妇死了,害怕陈白额问罪,便跑了,哪知道是来了这里。
大老板四人愣住了,大老板问:“你怎会知他三人的来历?”
那老者道:“你们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何?”
大老板道:“可以。”
老者道:“陈柯,王寡妇是谁杀的?”
陈柯一愣道:“我不知道。”他心中确实怀疑是老者杀的,但倘若没有证据,他也不愿乱说。
老者低头似乎在沉思,随即道:“你刚才如果说是我杀的,你现在人头已经落地了。”
陈柯心中有些不服,他虽然武功并未达到臻至化境,但一般人却也没有把握一招杀了他。
老者道:“该你们问我了。”
大老板并没有问他怎么知道那三人来历的,他问了一个他更迫切要知道的问题:“你是谁?”
老者的身影不见了,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花飞红,远处传来幽幽的声音:“罗凌尘!”
陈柯听见这三个字,被吓出一身冷汗,瘫坐在地上,他这才知道,倘若刚才自己说错一句话,那老者要杀他不过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长毛不见了!”小二突然叫起来,众人环顾四周寻了一圈,地上晕倒的徐复已不见踪影。
徐复缓缓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四周是古朴的家具。上面的珠宝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一个戴着面具的老人和少女推门进来。
老人缓缓的开口:“醒啦?”
徐复看清了来者的样貌怒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绑架到这里?小二和大老板他们呢?”
徐复说起小二和大老板时有些心酸,他一直将大老板和小二他们当做朋友,他却从不知道他们会武功。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张白纸,别人一眼就能看透,自己却怎么也看不透别人。
老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小伙子,有兴趣加入白莲教吗?”
徐复淡淡道:“没兴趣。”徐复倘若想要加入白莲教,之前就有机会,完全不用等这老者再来邀他。
老人看起来对他的这个回答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徐复道:“我不要加入你们,放我走!”
听到这,花飞红似乎有些不开心。
徐复瞥见花飞红,道:“你和我一起走吧,不要和这个坏人在一起”
花飞红俏脸一红:“不,不是那样的。我师傅他……”
花飞红此刻有些开心,徐复在关心她。
徐复道:“你为何要绑架我?”
老人心中冷笑,不绑架你老子怎么跑出来。脸上却不漏声色:“你晕倒的这几天,睡的旅店钱有三千两银子,还来,还来就放你走。”
花飞红有些惊讶,他师傅一直不言笱笑,此刻说的话却像一个小混混说的。
徐复认真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这下老人懵了,他没想到徐复竟然如此单纯认真。
徐复道:“我还欠黄家酒楼的银子,我现在去找活干,赚够了就还你们。”
老人道:“不行,放了你,你跑了怎么办?”
徐复道:“我不跑。”
老人道:“我不信。”
徐复叹了一口气:“那我还不了你银子了。”
老人笑了:“那我就永远不放过你。”
老人说完就带着花飞红走了,花飞红临走偷偷看了徐复一眼。
老人走后不久,徐复的肚子就叫了起来。这时,一个伙计走了进来,端了一份珍馐美味。
伙计道:“那位老先生给你的。”
伙计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老先生要对一个长相丑陋的丑八怪出手如此阔绰。
徐复刚想动筷子,心中突然想到自己本就欠了老头钱,倘若吃了这顿饭,欠的就更多了。徐复咽了咽口水,没吃。
徐复问道:“如果我要想跑你会追我吗?”
伙计答道:“不会,小店不会限制顾客的自由。”
徐复道:“那我走了。”
伙计道:“客人慢走。”
徐复走了几步道:“你到时候和那老人说,我去挣钱,挣了钱会还他的。”
徐复出了房间,走了几步路,听见两个人在争吵。
“你怎么会喜欢上那傻小子呢?你不知道,好看有趣的男孩子多了去了。就像教中的你那个古师兄,虽然人木了些,但比这傻小子还是英俊不少的。”
“师父……”
“倒也怪师父,你之前没见过多少男孩子,像这种与你一说话你就迷上了。”
“那师父,我们也不该绑架他啊!”
“绑架……谁说我绑架了,我又没说不让他走,脚在他自己腿上,他想走自己就走了嘛,我看是你不想让他走,还埋怨师父绑架。”
“啊……他现在不会走了吧……”
徐复听出那一男一女正是那老人和花飞红。
花飞红收拾东西准备追徐复,徐复赶紧跑了。
徐复虽然武功差,但轻功因得高人传授,自然不同常人,一会就甩开了花飞红。
外面已经是晚上了,整条街上热闹非凡。灯火通明。街上是各式各样的人。
徐复走在大街上,整条街上挂满了红艳艳的灯笼。街上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卖。
徐复拉住了一个行人,奇怪的是,行人这次并没有用厌恶的神情看他。
行人道:“小哥你这面具不错。”
徐复看了看街上好多人都戴着面具,自己的脸太丑,被误认为面具了,徐复没有多解释。
徐复问:“这是哪?在搞什么活动。”
行人嘿嘿一笑:“小伙子不是本地的吧,这是旧都汴梁城月沉桥,现在是腊八节。”
汴梁本是宋朝故都,但此刻的人们似乎早已忘了宋朝,元人和汉人走在一起,似乎并不恨对方。
徐复点了点头,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
徐复走着,突然听见后方一个声音喊道:“徐复……徐复……”
徐复听出来这是花飞红的声音,又想起花飞红和他师父的谈话。徐复心中一团乱麻。
花飞红走到徐复身旁,徐复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说什么。
徐复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花飞红羞着脸,也不说话。
终究还是花飞红先开了口:“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要走……”
徐复答道:“我要工作,还你们钱。”
花飞红红着脸:“哎呀,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你……你……你娶了我你不就不用还了?我会对你好的,我会给你洗衣服,做饭,生好多……孩子。”说到最后,花飞红的声音简直像蚊子一样。
花飞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无可救药的想对他好,花飞红自小便在白莲教中,教中女子不多,他的师兄弟全都把他当男孩子看,花飞红从小便不辨男人的美丑,所以他一眼看到的,是徐复纯洁的灵魂。
徐复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没来的及等徐复回答,花飞红身后来了一人,正是花飞红的师父。
徐复想跑,却被老人一把拽住。
老人也不说话,花飞红跟着老人。
老人拽着他俩到了一座桥旁。徐复想挣开,但老人手劲极大,他便放弃了抵抗。
那座桥叫月沉桥,月亮下去时,在桥上看,仿佛月亮沉于水中,水中映着月光,仿佛撒下一层金粉,美丽至极。
老人将徐复拽到桥头,花飞红跟了上去。
老人放开徐复,看向桥上一根桥梁,月沉桥上刻满了一对对恋人的名字,每年都有无数的青年男女将名字刻在桥上,山盟海誓,倘若桥在,二人便永不分离。
老人看向一对名字“墨白——罗凌尘”
老人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来他的表情。老人看着那对名字一句话也不说。
半晌,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悲戚:“墨师妹,倘若那天我……我能……”
老人哽咽了,再说不出来一个字。
老人缓缓的揭下了他的面具。徐复发现老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年纪,大概只有三四十岁,面容俊朗,一双眸子满是深情。
老人又恢复了平静:“你俩喜欢对方吗?”
花飞红不说话,徐复也不说话。
老人道:“唉,为何互喜欢的人都不敢表露心迹呢?”
老人似乎下定了决心:“你俩结婚,就在这……”
徐复摇了摇头:“不……我不要……”徐复觉得花飞红人很好,长的也好看,但他实在不想与她在一起。
老人怒道:“为什么?你有心上人了?是谁”
徐复不回答,但有些红的脸已说明了一切。
花飞红有些伤心:“师父,我们走吧。”
老人凄凉的笑:“也罢,也罢。”
“沉月桥上垂髫见,此生桑梓半偷闲。”老人凄凉的念叨着。
徐复听见这两句诗心中一悸,仿佛想起了什么,徐复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两句诗,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在徐复愣神之际,一个黑衣人从后面过去。
徐复回过神,花飞红和老人早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