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慕朝元始十五年桐月中旬
夜上三更,蜡熄静默,正当人人皆坠温暖梦乡时,诡谲的迷雾将帝都掩上一层又一层的薄纱。
一道自天际画下的红光在夜色的尽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红光褪去后,原本满是喧杂星光的夜变得如墨般漆黑。
总是大鸣大放的风,今儿个不知何因突然不见踪迹,西方无垠的夜空中飘来浓密云层不断盘旋聚集,堆叠的如山般巨大,并缓慢地将月色吞噬,让夜幕空无一物。
蓦地,风生,堆叠而起的纤云如丝般飘散,从云堆里露出头的圆月却透着诡异的红光。
一丝又一丝的绿光如蛇般在天上灵动,逐渐沸腾的人声点缀着今夜的不平静。
皇城,华胥宫内,百名看见异象的宫人们着急忙慌地胡乱串逃。
“啊!”一声惋惜。
慌乱的步伐和此起彼落的惊呼声,惹得在三更天被下人从被窝里挖起,硬是将他架来皇宫里,与皇帝在藤园架下对奕的慕度严有些分神,害得他错走了一步。
一步错,满盘皆输。
佣懒的侧卧在软榻上,一手支着脸庞一手下棋的慕天君浅浅一笑,出手下出最后一子。
意兴阑珊地看着藤园外那些如惊弓之鸟胡乱奔走的宫人们,再转头看看软榻上这个丝毫不以为意硬是要在大半夜下棋的皇兄,慕度严突然有一股为什么要参与其中的悲哀感。
就不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吗?
“……我说,皇兄,你也该制止一下吧。”不过就是天有异相,头顶出现奇怪的景象而已,这有什么好惊慌的!
不着痕迹的讪笑似乎替他说出他喜爱看这等慌乱的情景,慕天君不疾不徐的说道,“挺热闹的不是吗。”
懒的理他的好心情,慕度严对自家皇兄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性子颇为无奈,就在吵杂的声音与睡眠不足搞的他脑门发疼之际,眼角并未漏看了突然出现在天边的一抹身影。
只见华胥宫上,一名白衣白袍,手执玉扇的男子,缓缓自天上步行而下。
轻盈地走进园内,南宫隐惬意的扇着玉扇朝慕度严点头行礼,“王爷,别来无恙。”
假好心!“你可总算来了。”一手托腮,两指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慕度严没好气地看着南宫隐。“赶紧说吧,皇兄为了等你,无聊到都没事做了。”
就因为他自己无聊,害得他这个做弟弟的得在这大半夜陪他下这啥鬼棋子!
南宫隐对他的牢骚淡笑不语,缓缓走至藤榻前,朝慕天君行礼作揖。“陛下。”
仍旧半卧着不打算起来,慕天君挥手示意,“说。”
“他们已经知道生门的下落了。”平稳的语气一丝惊慌都没有,仿佛在与人讨论今天天气如何。
“哦?”挑起俊眉脸上笑意加深几许,“看来两方都各赢了一局。”不疾不徐地起身,慕天君缓缓看向慕度严,“是该准备准备了。”
慕度严看着自己皇兄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无奈叹了口气后决定还是先回去府里补眠,与南宫隐交换眼神后便意兴阑珊的走出藤园消失在黑暗中。
唉,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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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元始十五年花月上旬)
节气已至春分却不见几分春色,寒冬似乎仍眷恋着世道不愿离去,连日来的几场大雪已将位于世道西南方的璩桑城连同周围的山林地,埋进厚达几乎一人高的雪地里了。
奇山峻岭盘据,参天松柏拔地而起,这里是慕朝第四大都城—璩桑,她是座一年三季里皆被雨神眷顾着,唯一不下雨的冬季却又常常迎来丰厚的大雪天的城市。
就外人来看此地算不上是个安居乐业好地方,终年的雨水和湿气让人想想就觉得厌烦。
但也由于如此得天独厚又异常的气象,才得以让此地盛产出三界皆稀的蔓金苔!
物以稀为贵的蔓金苔成功地让这座令人却步的璩桑城逐渐兴盛、繁荣了起来。
而此时,位于璩桑城东南方,一座常年被云烟缭绕、深锁于幽暗的不知名山林里,稀碎细微的声响打破了尘封已久的静默。
一队举着商行旗帜,由轿夫抬着走的商队,正以某种非人、亦令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奔走在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林道里。
坐在轿内,用充满惊讶与几丝困惑的神情看着轿外的轿夫,慕世荣很是吃惊。
甩了甩头,再一次抬起眼看向轿后那片毫无足迹遗留的雪地,慕世荣不由得默默地打从心底佩服起这顶轿子的主人了。
真不愧是专门跟阴曹地府打交道的诸葛家!
别的不说,现在竟然连鬼差都能拿来当轿夫使唤了!
这么令人发指的事,让他好生羡慕。
急掠而过的奔走刮起阵阵阴风拍打在茂密的枝林间,啪沙啪沙、啪沙啪沙,低沉又诡异的声响惹得人心开始躁动,一股自心底开始发凉的惊悚感催促着五感收回止不住的好奇。
收回目光时,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轿外那些因阴暗而渐渐显露形体,整个身形越来越不成人像的鬼差们,慕世荣不免打了个哆嗦眼明手快地阖上了窗,回过头来看着躺卧在软垫里半梦半醒的表妹。“瑜儿……你们家的买卖,真的是越做越……大了!”
……仔细想想,总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因该要说是越来越奇怪才对吧?
这十年来,他天天镇守在从鄂,未曾回京一步,对世道发生的事虽不是了如指掌但也多少听闻了几分。
自从五年前,他的表哥、也就是诸葛家的大当家诸葛壹,跌破众人眼镜高调地迎娶了黄泉巫女后,诸葛家的商队业务也由原本的西域拓展到了生人勿近的阴曹地府里去了。
以前还只是耳闻时,他以为诸葛家与黄泉阴府的来往顶多是个商场上的买卖。但如今亲眼所见后,只能说他家表哥真是不辱没皇商这块招牌,生意成功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上了!
星眸半睁,半卧在软垫里的诸葛瑜巧笑一抹,看着他仍处于惊魂未定有些恍神的状态上,自是明白慕世荣话中的意思。
“这不过是素日里常见的景象罢了!荣哥哥也该常常回来才是,如此便可以见怪不怪了。”拐个弯调侃他,诸葛瑜对这位逃家多年难得回家一趟的表哥可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