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很饿，小腹因为饥饿引起的抽搐让她几乎直不起腰，但她知道妈妈更饿，因为每次妈妈都把吃的让给她，自己每次只吃那么一点点。
妈妈病了，病的很严重，脸色蜡黄的躺在那动不了。
从蛤蟆镇逃出来已经好多天了，带出来的食物早就没了，尽管妈妈说这里比蛤蟆镇周围危险很多，但豆芽还是趁她睡着偷偷跑了出来，要是再不找到东西吃，妈妈可能真的就要死了。
运气很不错，出来没多久就发现了一大丛野草，豆芽不知道这些草叫什么，但是知道它的根可以吃，人吃了不会死。
至少当时不会死。
就在她专心挖取食物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嗷的一声惨叫，回过头就看到让她内心惊惧的一幕：一只体型比自己都要大的动物，整个脑袋都爆开了，白色的脑浆混合着红血飙了一地，此刻正躺在地上抽搐着死去。
豆芽知道这种叫土狼的动物是多么可怕，她和妈妈还在蛤蟆镇生活的时候，就听镇上的人说过，有商队在外面碰到了土狼群，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自己太专心眼前的草根了，连这么大一只土狼悄悄爬到后面都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自己难道跑得过它？
豆芽打量着打死土狼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典型的荒原人模样打扮，除了年纪看着大些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另外一个皮肤很白个子很高，豆芽都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祝蘑菇丰收。”
在荒原上讨生活的人总是比较早熟，哪怕一个小女孩也是如此：“我叫豆芽，感谢哥哥和伯伯救了我一命，有什么吩咐就说吧。”
小女孩呈现出营养不良的瘦削，也许是眼窝周围的组织消瘦所致，让她的眼睛看起来特别大。身上套着一件塑料布做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
衣服并不大，但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几乎无法遮掩住瘦小的身体。
她的冷静和成熟让肖远意外，语气变的正式：“老鼠满仓，吩咐什么的太客气了。我们路过这边，想打听点消息，最近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比如说来过很多人那种。”
之前在赵家村听到的消息，老王八怀疑拜灵教的捕奴队正在附近抓奴隶，他也有段时间没回这边了，此时正好碰到个人，肖远就想着能不能打听到点什么。
豆芽犹豫了一下，随后放下戒备心理，对方如果想对她不利，一根手指都能对付她了：“我和妈妈从蛤蟆镇跑出来后就一直躲在前面的废墟里，前几天听到是有很多人过去的声音，但是没敢出来看。”
“你们从蛤蟆镇来的？”
肖远知道那个蛤蟆镇，之前老王八说过，他的活动范围里只有一镇一乡两村子这么四个固定的人类聚集地，蛤蟆镇就是其中一个，距离这边不算太远。
豆芽嗯了一声：“那边换了新镇长，死了好多人。妈妈的老板也被新镇长的人打死了，新镇长说妈妈每天接的客人太少，要把妈妈做成男人婆，她就带我逃出来了。”
“男人婆？”肖远疑惑。
“就是打了药的妓女。”老王八低声解释道：“那些女的被打了药后刚开始有男人要还能活，等没几年人老色衰没男人肯要了就会发疯，看到什么东西都想往下面塞，惨得很。”
豆芽低声道：“妈妈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伺候人了，那样就不会饿死啦。”
这样的话从幼小的女孩嘴里说出，肖远突然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哥哥，您能买了豆芽吗？”
干瘦的女孩儿攥着小拳头，小心翼翼道：“豆芽很乖的，只要您救救我妈妈就行，求您了！”
“我……”
肖远想说什么，但看着这个正满怀希翼一脸渴望的小女孩，嗓子眼却像塞了块木头一样，又堵又痛。
沉默一会后，肖远指了指旁边的土狼尸体，对老王八道：“老王，这只土狼交给我处理可以吗？”
老王八点点头：“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你的猎物。”
“谢谢。”
肖远谢过老王八，借着掏背包的动作从储存空间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和一件外套，将刀子塞给豆芽，衣服给她披上，肖远勉强露出个微笑：“这只土狼哥哥就送给你了，你可以和妈妈吃很久。”
不敢去看豆芽的眼睛，肖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现在没办法带着你……对不起……”
说完肖远站起身，逃也似的转头就走。
老王看了看一脸失望呆呆站在那的豆芽，暗叹口气跟了上去。
直到走出去很远，肖远终于忍不住回身望去，但满眼已是荒草绰绰，哪里还看得到那个小小身影。
“你做得对。”似乎看出肖远心情沉重，老王八安慰道：“有些部落会让小孩和女人当诱饵，把经过的人骗到别处抢走食物或者直接杀掉，她说不准也是个诱饵。”
肖远摇摇头，没有解释自己用雷达扫描过，周围五百米内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如果是诱饵，埋伏的人不可能躲那么远。
“老王，我自己情况特殊，不会在这里久留，你能不能……”
听出肖远话里的意思，老王八无奈叹气：“老头子已经九十八了。”
已经九十八了……
老王八旺盛的精力经常让肖远忽略了他的年龄，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如此高龄还能在荒原活着已经可以说是个奇迹，再让他带着个小孩，确实强人所难。
老王八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经历是怎样，有没有见过这种事，但说真的这些事在荒原上实在太常见了。这年头，谁顾得上谁啊，自己能活着就不错了。”
肖远知道老王八说的是对的，但才从文明社会来到这边没多久的自己，显然还没适应当地这种野蛮的生存方式。
打定主意，先去老王八藏身的过冬地找血晶的线索，等解决了自己身上纳米群的能源问题，再回来找豆芽。
这个过分成熟的小女孩对肖远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没了后顾之忧后不介意来帮一下她。
“我明白，走吧。”
肖远将心绪压下，再也没说什么。
因为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到达了老王八在过冬地外的藏身处。
那是一个位于半山坡的地洞，是老王八之前用废弃的油老鼠洞改造来的。
站在地洞前，老王八指着远处道：“看，那就是我说的过冬地，废站乡。”
不用他提示，肖远也已经看到了，在渐渐加深的夜色下，那里逐渐亮起的橘黄色火光。
点点火光如同稀疏的星星，一闪一闪，让肖远看的有些痴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过去，希望能打听到你要找的那个血晶的消息。”
老王八在地上摸索几下，弯腰拉起地上的一块伪装过的破木头板，先把两人带着的‘行李’丢进洞子，然后轻车熟路的钻了进去。肖远再次望了眼远处的火光，也跟着钻了进去，顺手把木头板子盖回原位。
很熟练的掏出只油老鼠油脂做的蜡烛，老王八用打火机点亮蜡烛的那一瞬，肖远惊讶的发现，地洞里放满了他熟悉的东西！
地洞并不大，哪怕经过老王八的扩建也不过二十几平米大小，不到两米高，肖远在里面勉强可以站立。
里面有一小块地方放着老王八囤积的食物和水，剩下的大半地方都被各种杂物堆满了。除了各种破铜烂铁，肖远还能分辨出来一个缺盖的电饭锅，没了电线的音响，半个锈迹斑斑的剪刀，甚至还有台屏幕外壳全都破碎的笔记本电脑。
“老朋友，我又回来了！”
老王八的声音让肖远从惊讶中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具商店常见的塑料模特，碎裂的躯壳四肢里塞着森森白骨，塑料模特的脑袋不翼而飞，那上面放着的是一个肌肉萎缩、眼窝凹陷的人类头颅！
“砰！”
肖远被吓了一大跳，却忘了这个地洞实在太矮，脑袋重重的撞到顶部，疼的他眼泪都差点飚出来。
“老王，这是？”
揉着头顶，肖远吸着冷气，咧着嘴问道。
“他啊，他是我以前搭伙的朋友，他很喜欢收集废墟里的东西，这些玩意就是他捡回来的。”老王八呵呵笑道：“他叫……唉，我这脑子，他叫什么来着？算了，反正他是我的好朋友。”
“有一年冬天来得很早，我们食物没存够，眼看着东西都已经吃完了冬天还没过去，他又生了病，我就自己跑出去找吃的。”
“冬天在外面多危险啊，我转了好久都没找到什么吃的，反而差点把命丢了。等我好不容易回来之后，才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说完老王八呵呵笑着，掏出一把蘑菇干和油老鼠干，美滋滋的吃了起来：“老头子真要谢谢你，好久没吃这么舒服了，这个冬天起码不会挨饿了。”
吃完手里的食物，细细舔了遍手指，老王八钻到个破布烂毛皮铺成的窝里眯上眼，露出一副满足的神态。
看着老王八陶醉的样子，肖远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寒，他突然发觉这个老人家，似乎除了对吃的热切外，再也没有其他念头了。
“你这位朋友……他身上的肉呢？”
肖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或许是他心底对某种猜测的最后挣扎。
老王八身体猛的颤抖一下，翻了个身，睡着了。
直至很久以后，肖远回想起来，仍然忘不掉当时心中那无法言喻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