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喘着粗气，全身都在疼，感受着自身体力的流逝，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有针在扎着。
他停下脚步，靠着墙，眼看着雪白的墙壁因触碰泛开一阵阵圈纹，原本应该待在身边的陈欢早已经消失不见。
眼前三面墙壁已经用数字标记，滚滚径直向前走，周身宛如没入水波，之后就看见三面雪白墙壁，与之前如出一辙。
他又退回，原本标记的数字没有出现，仍旧是单调的三面白墙。
在他进出前后，原先的格子空间已经被替换掉了，再加上这面墙只容许单人进出，不难想到陈欢是如何“消失”的。
随着在梦里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痛。滚滚咬着舌尖，已经到了必须用痛苦掩盖痛苦的时候，否则会昏倒。
他不敢肯定，在梦里死去是否还能再醒。他得保持大脑的清醒，仔细回想这一切。
滚滚是来找星鲸的，资料上没有提到星鲸有变化模样的能力，只是强调它们以宿主的梦境为中心不断穿梭，躲避天敌的捕食。
天敌，捕食，还有比长了森森利齿的鱼鳞人更加符合这些词汇的吗？
星鲸是因为天敌入侵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吗？也许那天星鲸的攻击对象根本就不是他。
至于他与飞船之间的联系，在他梦里住了十年之久的星鲸应当知道点什么。
林滚滚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他没有在任何一个格子空间里待太久，不断地转换位置。
如果说这里是以魔方为基础设计的，那么魔方会转不算奇怪。
因为空间一直在变，再加上不知道魔方有多少格，而他本身已经走过不少格子，假如每走过一个格子就经历一次转换的话，庞大混乱的数据下很难像确定坐标一样确定自己的方位。
但滚滚依旧在做记号，他甚至连地毯和天花板都开始标记。
一个个数字标记在立体魔方的小格子切面上，在滚滚渐渐习惯了疼痛的大脑内推演。
当看到熟悉的序号数字时，他心下一喜，赶紧低头，虽然险些栽倒，但是仍然努力寻找着什么，终于看到几枚还带着血的锋利鳞片。
在各种推理解谜问题当中，剥去复杂离奇的外表，撇开各式各样的条件，人们无非是在相同中寻找不同，不同中寻找相同。
虽然不懂过程，但是猜出了答案。更多的时候这种方式叫做直觉，也是最开始理出一团乱麻的导线。
不论是什么样的魔方，无论怎样转换，整个魔方的核心区域是没有拆解的。滚滚小心地收好鳞片，这里是他遭受鱼鳞袭击的第一现场，算是一个特殊坐标。
大胆地以这里为中心，配合上之前记下的海量数据，三分之一的概率回头，还有三分之二的概率出新，然而魔方的长宽高是有限度的，不论他怎样走，只要调整好方向，他依旧是在最外层活动。
通过这种方式他能够计算出每行有多少个，毕竟这个魔方是不让人出去的，靠近外面的墙壁无法响应。
这些都是在实践中得知的。
距离他碰到陈欢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吧，滚滚想。在梦里是无法精确计算时间的，他只能大概估计。
大概推算出这是一个16x16x16的超大魔方，以魔方核心那一点为原点，构建一个简单的空间直角坐标系，往这走，对，瞬时动点问题，继续深入。
虽然要考虑面的切换，但至少它没有突然的重力变换导致面的改变，那样要考虑的数据就更多了，比如底面的改变。
他甚至要强撑起来透过天花板去深入，谁说天花板不是一面墙呢？
假如莫明足够聪明，那么他们一定能在核心区见面，滚滚只能暗自祈祷陈欢能逃脱鱼鳞人的袭击，与莫明汇合。
神明在上，请祝我们一切顺利。
滚滚握着鱼鳞，紧张而又大胆，有点像是被蛛网困住的飞萤，在迷宫里小心翼翼地寻求逃脱的可能。
他再也没有遇见任何人，只有脑内数学模型的变动告诉他进度。
在离核心区直线距离还有五六个格子的时候，意外终于还是如期到来。
“你来了。”鱼鳞人背对着滚滚，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那。“我等你很久了。”
滚滚强撑着眼，全身戒备起来，虽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还是握着鳞片不肯松手，手掌已经先被割开一条口子，不过这样的小痛苦他已经注意不到了。
“你把陈欢怎么样了？”滚滚质问道。
鱼鳞人慢慢地转过身，滚滚惊讶地发现，他全身上下的鳞片都已经被拔完了，整个人宛如一个黑色的血人，从那对空洞眼眶里留出血泪，但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觉得我们其实有一点误会，她没事。”鱼鳞人说话并没有什么语调，无从得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但从他的模样和到现在都没有发动攻击来看，他的状态应该也不是很好。
“我们星幻族和星鲸一样，是在梦里栖息穿行的生物。自从第一次时间大战后，星鲸数量大量减少，我们族群也不断缩减。”
“我攻击你们，是迫不得已，是生存所需。我们族群生存就是需要能量，一头十年份星鲸的能量可以使我们至少再存活三年。”
鱼鳞人抹了把脸，那里的淤血积得十分厚重，已经看不清楚脸，到处都是一层层的垄块。
“我也不想伤害你们，但是你们被困在这里越久，遭受到的攻击越多，我所能汲取的能量也就越多。我必须生存。”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伤害别人的事。我也想做个好人。”鱼鳞人说道。
滚滚低着头，微微喘息，鱼鳞人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烂臭味使嗅觉敏感的伽星人十分不适。
但他还是礼貌地准备听对方把话讲完。
鱼鳞人朝向滚滚，微微偏头说：“你看着好像不太舒服，你还好吗？”
滚滚顿了顿，抬起头，下一秒瞳孔紧缩，一枚带着新鲜嫩肉的鱼鳞直直射向他面门。危急情况下，他下意识别过脸去，险险避开。那鱼鳞已经扎进了他肩膀。
滚滚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糟糕，还是大意了。
他抬起头，只能看见一道黑影缓缓向他靠近。鱼鳞人说话没有什么语气起伏，此时却因偷袭得手而显得兴奋起来，每个字都无比尖锐：“想不到我这么快就能长好鱼鳞吧，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先吃了你，再去找星鲸。”
滚滚趴在地上看上去已经不得动弹了，鱼鳞人拽起他的胳膊，张开巨口，嘴角流涎。
鲜红的口腔和咽喉，在被锋利的鱼鳞划破以后喷出新鲜血液。
鱼鳞人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捂着脖子，又伸长了手去掏挖，那片鱼鳞正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以他脓血包裹的大手根本拿不出来。
滚滚扶着墙，缓缓站起，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沾到的鱼鳞人滴下的脓血，还好没有被口水溅到。
“你、你不能杀我，我看过你梦里潜意识的记忆，你父亲教导你要做个好人，要做善良的好孩子。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没有错，你要体谅我！”鱼鳞人惊恐大叫道。
蠕动的咽喉管道带动着锋利的鱼鳞运动，他的嘴角不断流出血来，更多的则咽进了胃里，他痛的几乎说不出话了。
“林滚滚，快救救我，帮我拿出来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了！我再也不会伤人了。”
滚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只靠一股意志操控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
“你要生存，要获取能量，我理解，我不怪你。”滚滚虚弱地说，每一个字都穿过他的肺管子吐出。
鱼鳞人顿时激动地张着嘴向他靠近，滚滚站在那里没有避开。
“但这不代表我愿意被你再骗一次，然后吃掉。”滚滚说着，往拳头运起全身最后一份力气，狠狠砸向张开牙齿即将咬向他肩膀的鱼鳞人脸上。
五十颗牙齿，碎了。
鱼鳞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滚滚沿着墙壁滑落在墙根，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人像脱水的鱼一样。
已经不行了，坚持这么久。
滚滚的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