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云城与京都相隔甚远,所以四月启程,至五月中旬才堪堪到京。
自云城上京,一路所见,无不可谓壮观:
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到车水马龙、花团锦簇,从关隘高耸入云、戍楼威严挺立到楼阁鳞次栉比、商铺星罗棋布。
或雄伟壮观,或秀丽宜人,皆是独属于北魏王朝的魅力。
一行车队浩浩汤汤来到城门口被城守备军拦下,待看清令牌,晃神片刻,这才点头哈腰,匆忙放行。
马车徜徉在大街的青石板路上,绚烂日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
城中街市,人潮如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茶楼酒肆,宾客如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街头巷尾,摊贩林立,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耍杂艺人各显神通,引得众人围观喝彩。
举目则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小儿嬉戏,妇人笑语,老者悠然,一派祥和之景。
京都盛况,如画卷般一一铺展,使得打进城后禾满就未放下过帘子,若不是一旁禾沉拉着,恐怕此时她早已跑下车,不知所踪。
车队缓缓驶出热闹街市,又行一段时间后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只见眼前府邸雄伟壮观,气势磅礴。抬头看去,“将军府”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门前石狮耸立,威风凛凛。朱红大门紧闭,门上铜钉闪烁,彰显着将军府的威严与尊贵。
就在这时,一白发老者从府内开门而出,待走近看清一行人后,两眼泪水,似泉涌而出,沿遍布沟壑的面颊滴滴滑落。
老者双唇微颤,欲语却无声,唯泪流不止。
半晌,老者平复好心情,哽咽地喊了声:“将军”。
“哎”,禾忠良含笑轻应:“李叔,让您久等了。”
“李爷爷,李爷爷,还有我呢,您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呢?”
“您老有没有想我们啊?”
“我们没在的日子里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多年您都过得还好吗……”
一旁的禾满在看到老者后立马咋咋呼呼起来,瞬间打破方才沉闷气氛。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李爷爷怎么答得过来?”
禾沉出声打断禾满一连串的问题,又眉眼弯弯,喊着:“李爷爷。”
看到两个意气风发的孩子,老者双眼噙泪,“阿沉,昭昭,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啊。”
“行了行了,先进府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禾忠良开口。
待一行人走进屋后,府内景象逐一落入眼帘:
庭院深深,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径通幽。花园中百花争艳,佳木繁茂,假山水池点缀其中。练武场上,刀枪林立,旌旗飘扬,尽显英勇之气。厅堂内,摆设古朴典雅,书画悬挂四壁,给威严的府邸又平添几分清蕴。
虽久无人居,但仍一尘不染,可见打扫之人的用心。
话说为何禾家人对这老者都如此尊敬,只因这老者是先前跟随禾老太爷一起征战沙场的贴身部将,出生入死多年。
禾老太爷去世后,老者一直跟着禾忠良。
在他们被派遣至漠北后,他也并未离开,而是隔段时间就回府打扫一遍,为的就是他们回家后能住得顺心。
前段日子得信说他们要回来,这才每日都待在府里,等着,盼着,今儿总算是把人都望回来了。
由于信上说得匆忙,回来时一行人只带了些常用物件,再加上李叔早已把府里都收拾得井然有序,因此拾掇起来也颇为迅速。
戍边武将回京后要第一时间觐见,是故,在家休整片刻,禾忠良与禾沉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皇宫。
与此同时,秦子钰也匆忙赶回家中。
秦府,秦伯江夫妇俩早已等候多时。
看见儿子平安归来,秦夫人多年思念之情在顷刻间化为泪水,潸然落下。
秦伯江也拍了拍秦子钰的肩膀,牵挂之心,不言而喻。
因着皇帝亲点要秦子钰觐见,他亦是在家停歇片刻后就立马往宫中赶。
恰巧在宫门口时遇到禾家父子,三人在内侍带领下结伴而行。
……
太和殿内,乐丰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双目微闭,神态安详。
他双手自然垂放于膝上,手指不时摩挲着扳指,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围宫女和内侍们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扰皇帝静养。
宫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感到宁静舒适。
此时的乐丰帝,宛如一尊沉睡的神祇,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一旁的内侍弯腰低声,“陛下,人都来了。”
乐丰帝听后缓缓睁开眼,“宣!”
在内侍的宣召下,禾忠良三人进入殿内。
“微臣叩见陛下。”三人屈膝而跪,异口同声道。
“私下里不必这么见外,都快快平身吧,赐座!”
话音刚落,就见三名内侍各端一把黑大漆彩绘交椅放于三人身后。
三人躬身拜谢,正襟危坐于椅上。
乐丰帝含笑开口:“三位爱卿舟车劳顿,辛苦了!有三位,是我大魏的福气。”
禾忠良听后立马拉着两个年轻孩子起身弯腰行礼,“我们臣子之所为,皆为陛下之旨意,为国家之福祉。身为臣子的,必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望,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完禾忠良的话,乐丰帝龙颜大悦,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之意,微微颔首,以示对刚才话的认可。
“都说了,私下里不必如此见外,当平常闲谈就好,快坐下。”
见三人坐下,他又接着道:“三位之忠义,朕深感欣慰。汝之功绩,朕铭记于心。今得三位辅佐,朕如得利剑,定能再创我大魏之盛世。”
“这几日,三位爱卿就不用上朝了,都好好在家歇歇。朕特准许休假三日,三日后朕将于宫中设宴,望三位届时赴宴。朕亲自为三位接风洗尘。”
“好了,都下去吧!”
言罢,乐丰帝摆摆手,示意三人退下。
“臣等告退。”
三人轻声走至殿外,在内侍的带领下走出宫门。
……
“师父,陛下这是何意?”
让人过去却又什么都不说,秦子钰不明白。
“对啊,爹,陛下究竟意欲何为?”
马车内,两位年轻人满脸不解。
禾忠良长叹口气,“圣心难测,静观其变吧。”
……
三日很快过去,转眼到了赴宴的日子。
宴会在晚上,但因着是设于宫中,且这是回京后第一次正式出现于众人面前,是以对穿着打扮要格外讲究。
天蒙蒙亮,禾满就被银翘与夏冰从床上给拽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衣裙鞋子、耳饰钗环、玉佩挂件,甚至连一双足衣都被来回试了个遍。
终于,在两名小丫鬟的苦心费力下,可算是寻到了较为满意的一身。
眼瞧着日薄西山,再不出发恐要误了时辰,正当禾家父子俩打算进屋催促时,禾大小姐终于缓缓而出。
待看清来人的穿着打扮,父子俩皆是一怔。
禾沉神色惊愕,双目圆睁,嘴微张,却无言,似难以置信眼前之人竟是自己的亲妹妹。
禾忠良也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颇为自豪道:“究竟是谁说我禾忠良的闺女只会捉猫逗狗、打架爬树的?今儿就让所有人都瞧瞧,我禾忠良的闺女是如何的清婉可人、秀外慧中!”
说着就把一脸幽怨的禾满连推带搡,送进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不久之后停在宫门旁。
因是宫宴,朝中位高权臣都会进宫赴宴,众人又早已听闻镇守漠北的骠骑大将军突然回京,而这几日又不见其上朝,于是,各家揣各枣儿,都想趁着此次宴会与之结交。
是以,虽然距离开宴时辰还早,但宫门旁却早已停满马车。
在内侍的带领下,禾家三人缓缓走向设宴宫殿。
此次宴会不算正式,遂就选在禁中最小宫殿万芳殿。即便是最小,可依旧高耸入云,金碧辉煌。
开宴前夕,宫女们脚步轻盈,忙碌穿梭于殿内,将精致餐具与美酒佳肴陈列于案,井井有条。乐师们专注调试手中乐器,精心雕琢待会儿的曲调,一丝不苟。
已到的大臣们正相互寒暄,气氛融洽而热烈。
众人见进来的禾家三人,先是一怔,随后一脸热情地打招呼问候。
禾家三人也都表现得热情爽朗,谁问话都大方回答,不刻意回避,也不过度宣张,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就在众人相谈甚欢时,殿外陡然传来内侍一声高唱:“三皇子、六皇子到——”
随着内侍声音落下,只见两名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走进大殿。
一阵清风徐来,袍袖翩翩,衣袂飘飘。
左边目如寒星、眉如利剑的是吴淑妃之子,当朝肃王沈知度,行三。而右边温润儒雅、眉眼带笑的则是六皇子,当朝俞王沈知廑,其生母是苏修仪。
二人分别走向自己的位置落座。
接着便是大公主沈知蕴,九公主沈知蓁。
二人有明显的年龄差别,所以瞧一眼便知谁是谁。
虽是皇家子女,但二人仍温婉有礼地向领路内侍微笑颔首以表感谢。小内侍忙称不敢,随后退至一旁以供差遣。
然后是当今大魏的太子,沈知序。
真可谓是权势养人,虽只是太子,然举手投足间已颇具帝王风范,竟让在场人皆是一愣。
众朝臣纷纷起身向各位皇子公主躬身行礼,听到免礼后才施施然重新落座。
“四哥还没到吗?”问话的是六皇子沈知廑。
闻言,沈知度轻嗤一声,满脸不屑地开口:“他什么德行,你今日才知吗?这会儿怕早已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了!你又何必多嘴一问。”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门口内侍高喊:“四皇子到!”
伴着声音,但见一青年信步走来。
仔细一瞧,方看清青年的模样:
面似秋月,色比晓花,弦乐眉下是一双深邃犀利的凤眼,鼻若悬胆,鬓如刀裁,笑时薄唇微挑,无情中又添风流。着一身玄墨交领广绣锦袍,袖口处镶绣着金丝边祥云纹,腰束墨玉金筐宝钿真珠蹀躞带。黑发以墨金小冠束起,足蹬墨色云纹靴。
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风神凝远,体睿淹通,郎艳独绝,玉骨自成,水穷天杪,世无其二。
来人正是本该“赏心乐事”的四皇子——晋王,沈知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