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
罪如海的房间内。
黄语嫣优雅的坐在太师椅上,神色中还带有一丝怒意,美目瞪着正在慢悠悠喝茶的罪如海。
“别这么看我,要不是你非要推门进来,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退一万步说,我是占了你便宜,可你也打了我两巴掌,咱俩扯平了。”
罪如海一口将凉茶饮下,脸上还是有火辣辣的痛感,让他颇为不适。
“你以为我生气的只是这个原因吗?”
黄语嫣冷哼一声。
“不然还有什么?”
罪如海动了动下巴,发现骨头不疼,证明这两巴掌只是扇在皮肉上,没什么大问题。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小芸的味道。”
黄语嫣面若寒霜,想起了之前红柱下小芸的喃喃自语。
“误会,都是误会,你看我,像是这种人?”
罪如海指了指自己印着巴掌的脸颊。
黄语嫣笑了。
是被气笑的。
“好生不要脸的小子。”
“行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也没少块肉,闲话少说,说吧,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先说好啊,如果是想威胁我,那就省省吧,我不受威胁。”
罪如海摆了摆手,用湿毛巾捂住自己红肿的脸颊,顿时感到一阵舒适。
“哼,我才不是这种人。”
黄语嫣翻了个白眼,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能看到无形无质的内力?”
听言,罪如海并没有像黄语嫣想象中那般,表现出异样的情绪,而是一脸平静,古井无波。
“如果是昨天的话,我确实很想知道。”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为什么?这才过了一天。”
黄语嫣眉头紧皱。
“因为很无聊啊。”
罪如海将湿毛巾换了一边敷。
“无聊?”
黄语嫣眉头更紧了,为什么罪如海的表现和那个人说的不一样。
“对啊,很无聊,能看到内力又怎么样,这天下何其之大,除了大燕,还有东海南疆西漠北荒,多少国家多少百姓,更是还有域外这种根本不知道有多辽阔的地方存在。”
“这么多人,有几个能看到内力的人很值得震惊吗?”
罪如海一脸的无所谓,经过昨夜的思考,他已经想通,人千万不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个道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当初面对武秀的时候,还为她认真思考一番,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忘记这个道理了呢?实在不应该。
“可如果说,我是靠外物才能看到内力的呢?”
黄语嫣眼见罪无海是真的不感兴趣,只好将答案托出。
“噢?外物?”
罪如海终于有了些兴致。
黄语嫣也不啰嗦,直接将香囊抛出。
罪如海接下香囊,打开。
里面是一个眼珠子。
准确的说,是一个用黄玉雕成的眼珠子。
瞳孔处用红色朱砂点睛,更显得栩栩如生,握在手中,竟然还使人产生烫手的错觉。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眼熟。”
黄语嫣看着罪如海愈发阴沉的表情,明白他肯定认识这个东西。
“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
罪如海逐字逐句的说道。
“这我就不能给你说了,总之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可以看到无形无质的内力。”
黄语嫣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来历,那个人只是让她把这东西给罪如海看一眼即可。
“好了,看够了吧,把东西还我。”
罪如海捏着玉睛,神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将其放入香囊之中,递给黄语嫣。
一言不发,看着她跨过门槛,快要离开房间。
然而,黄语嫣又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想到了什么,犹豫一会儿,便快步回到罪如海的面前。
“你还有什么事情?”
罪如海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只是脸上的两个巴掌印实在显眼,让他没了之前那种淡然的感觉。
“额,我力气确实有点大,你这巴掌印怕是一时间消不下去了,被人看见恐怕不妥,不如这样吧,我有办法,试一试?”
黄语嫣试探的问道,她并不是在乎罪如海,而是怕父亲今天丢面子,毕竟是正式上任的大喜日子,罪如海肯定要露面,被别人看到会乱猜乱想。
“行。”
罪如海抛去心中思绪,看着黄语嫣的俏脸,干脆回答道。
然后就看见对方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妆盒。
笑脸盈盈。
……
益城外。
车马小道。
一辆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马车经过。
忽然,一个乞丐从旁边高高的草丛中窜出,在地上哼哧哼哧的滚了几圈后,趴在了路中央,一动不动。
车夫大惊,立刻勒绳停马,终于赶在马蹄就要踏上乞丐背上的前一刻,将马车停下。
“怎么了!”
车内,一道沙哑的男人声音传出。
“回,回大人,有一个人趴在路中间。”
车夫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天见可怜,他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车夫,为了几两碎银奔波,千万别闹出人命啊。
“绕过去。”
沙哑的声音不容置疑。
“好嘞大人。”
车夫架着马,慢慢的转向准备绕过去。
然而马蹄往左动一下,那乞丐居然也随之往左动。
马蹄再往右动一下,乞丐果然也随之往右动。
车夫这下明白了,原来乞丐是故意的。
“大人,绕不过去啊。”
车夫苦笑着说道。
这时,另一道白色的身影又从草丛里窜出,一脚踩在乞丐的背脊上。
“呔,你个贱人关实在太过分,咱家已经找你好几天了,还不速速还钱!”
“哎哟,罪似河罪大师,不是不想还你钱,而是小人真没有啊,您看我这样儿,哪来的钱呐。”
乞丐被这一踩,仿佛是启动了某种开关,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口里唱戏般哭喊着。
“你没有钱,你亲戚,朋友总该有吧,找他们拿!没有我就砍死你!”
罪似河一甩衣袖,从腰间抽出长剑,锋利的剑刃直指贱人关脖颈,还算周正的面容充满了愤怒之色。
乞丐眼珠子一转,连滚带爬的来到马车旁,开始哀嚎乞求车里的人能给他一些银两用于还钱。
喊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悲切哀鸣,如泣如诉,令人动容。
与去那些专门的戏楼看戏相比,也就是服化道差了些,不然还真有说法。
哀嚎声持续了约莫五分钟,一直未曾衰弱,甚至连呼吸的间隔停顿都几乎不可闻。
专业性毋庸置疑。
在这期间,那白衣男子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手提利剑,挡住马车的行进轨迹。
但是他的目光,却满是贪婪之色。
看得车夫好一阵脊背发寒。
“大,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车夫战战兢兢的问道,他是绝对不会擅自做主的,只有这样,才不会惹上任何麻烦。
然而,车内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大人?”
车夫的声音大了点儿,以为是有乞丐的干扰,车内人没听见。
可才刚喊一声,背后的门帘就传来动静。
只见一只皱巴巴的老手从车里伸出,将门帘往两侧掀开。
一个苍老,但背脊挺直的身影,站了出来。
他满头华发,穿着朴素,干净,一丝不苟,脸上有着深邃的沟壑,特别是眼角,即使面无表情,也有如同鱼尾炸开般的皱纹。
表面来看,这只是一个普通老人。
但从那浑浊的眼睛里,却能看到异于常人的悲悯。
“你,欠他多少银子?”
声音缓慢,柔和,醇厚,如同萧瑟的秋日里,旋转着,从树梢掉落的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