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另一头的崔浩涨红了脸,两只眼睛因过度兴奋闪闪发亮,一指常仁鼻子喝道:“是我要挑战你!”
常仁像首次发现崔浩一样,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你呀,小兄弟,咱们不是刚见过面吗?怎么回过头就要打打杀杀?”
围观群众同样兴致勃勃地望着崔浩。
有挑战必有恩怨,有恩怨必有开场白。
大家伙儿都都等着那名职司峰弟子的说辞。
崔浩骄傲地挺起胸膛,高声道:“你是一个无耻小人,希望藉由巴结周子航师兄,攀附上唐剑律这座靠山,以此改变你醉峰弟子低人一等的身份!”
围观常仁与崔浩对决的人群是本次比剑大会以来最多的一次,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好些达到化道境的大弟子问讯赶来,站在飞剑上远远观望,甚至几座高台上的长老亦投来玩味的目光。
他们虽则听说,二人入门不满半年,修为境界肯定不高,但是这则对决话题十足,一来是职司峰主动挑战醉峰,大家都知道醉峰峰主于十三在收徒一事让梁长老难堪,二人还大闹过一场,此次对决便有“师有劳,弟子为”的意思;二来其中居然牵扯上宗门的修行天才周子航,什么“无耻小人”、“攀附巴结”,连唐剑律都一并提及了。有几位长老偷偷打量唐剑律,发现一处细节:
唐剑律坐得依旧板直,犹如入定,然而原本搁在膝头的右手变成轻捋细髯。
围在场地旁边的观者听了崔浩的一通指责后,目光齐刷刷望向常仁,还以为他会在崔浩这番义正辞严的说辞下惭愧无地,不战而降,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迷惑不解。
那常仁不仅没有丝毫羞愧之色,反而仰首望天,一脸不耐。
他抬起右臂,冲崔浩竖起一个食指,左右不停晃动,与此同时,常仁还摇晃他的脑袋,嘴里发出一串他们听不懂的古怪音节:
“no、no、no、no、no、no……”
观者听不懂常仁说的话,却看懂了常仁的意思。
咋的,崔浩还冤枉你不成?
“小崔,你搞错了两件事。”常仁的表情云淡风轻,说话掷地有声。
崔浩在气势上自当不甘示弱,将胸膛挺得更高。
“哼,且听你如何狡辩!”
“第一件事,醉峰弟子并不低人一等。我原本打算,在此释明误会,不作无意义的争斗,可是你先前辱我师门,我便不能与你善罢甘休,我且问你,辱我师门,你道不道歉?”
“哈哈哈,”崔浩仰天大笑三声,说,“醉峰弟子低人一等,这是宗门皆知的事实,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崔浩兴奋地左右观望,没想到场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竟无一人出言附和。
大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崔浩。
醉峰的事,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谁会光明正大地讲出来?掌门明言,不得再议醉峰于十三之事,也就你这种愣头青敢这样大声嚷嚷出来。
职司峰的高台上,梁长老脸色铁青,魏长老也好不到哪里去,心想等崔浩胜了常仁后,要好好讯问一番自己这两位宝贝徒弟。
崔浩见无人响应,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但还是倔强地昂着头,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
为了周子航师兄能看清此子的真面目,他豁出去了!
常仁冷漠地点点头,继续说:“第二件事,你认为我巴结攀附周子航,真是大错特错。”
崔浩立即还击:“怎么,难道周师兄和马师兄都冤枉你不成,你大庭广众之下与周师兄勾肩搭背,摇尾乞怜,不是巴结奉承是什么?”
崔浩的扩音丹效果还没消退呢,远处的马姓弟子听到崔浩提到自己的名字,懊恼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不是!”常仁运足丹田之气,完美发挥三腔共鸣的出色特质,将自己说的话远远传出去。
“我没有巴结奉承周子航,是周子航主动巴结奉承我!”
常仁的话语像一阵迅猛的旋风席卷全场,震得听者目瞪口呆、震碎一地眼镜。
啥玩意儿?云山剑宗最出名的天才之一,唐剑律的爱徒,主动巴结奉承你一个醉峰弟子?
属于剑律峰的高台上,唐剑律身侧侍立的一名弟子瞥一眼自家师尊大人稳如磐石的背影,不禁心惊胆颤,后背发凉。
崔浩不敢置信地瞪着常仁,两片嘴唇直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常仁忽地张开双臂,绕场自传一圈,边走边喊:“周子航!我所言是否属实?你敢出来一辩吗?!”
他常仁算是看明白了,那周子航先前的种种行为,都是在捧杀自己,利用他的天才光芒,逼迫自己从阴暗角落中来到光天化日之下,这才惹来这档子破事儿。他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是可不能让对方好过,所幸就拖他下水,闹个天翻地覆好了。
无人回应。
常仁又大叫三声,依旧无人应答。
常仁转身面对崔浩,平静地说:“当事人都不敢现身反驳我。现在你明白了,到底谁巴结奉承谁。”
已经吃瓜吃到吐的围观群众又看向崔浩,看到那小子脸红脖粗,犹如连饮数坛佳酿,身形摇摇晃晃,似乎站都站不稳了。
侍立唐剑律身后的那名弟子看到一丝胡须悠悠飘下,落到地上,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
云山某处山谷中,绿草如茵的草坪。
那位始作俑者安适地躺在草坪上,双手作枕,嘴里叼一茎青草,望着天上流云,脸上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一剑自天外飞来,落到周子航身边,稳稳停住。
法直从飞剑下来,神色凝重地盯着对方。
“亏你还有心情躲在这里,你的名声不要了?”
周子航笑道:“名声身外物,修行为本真。你我修行中人自当明白孰轻孰重。”
“你就不怕人言可畏?”
“我此次回去,师尊大人定然罚我闭关十年,当我出关之日,谁又记得今日之事?流言蜚语这种东西,最经不起时间消磨。”
法直语气转厉:“那常仁呢?你又将他置于何地?他可是十三师叔的关门弟子,醉峰门下唯一的独苗!”
周子航霍得坐起来,笑容愈发灿烂,甚至脸颊浮起两团红晕。
“正因为他是十三师叔的弟子,我才要这么做。你也知道,醉峰消沉已久,十三师叔又不问世事,正是他这位醉峰门下的独苗扛起重任,光复峰门的时候,我不过是加速这个过程罢了。”
法直神色一变,长叹一声:“你就不怕这株独苗中途夭折?”
周子航瞥一眼忧心忡忡的法直。
“你信任十三师叔吗?”
法直一愣,品出周子航眼神里的其他意味。
“我当然信任十三师叔。”
周子航一笑,重新躺下。
“既然如此,那更应该信任十三师叔收徒的眼光。”
周子航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山歌。
法直默然,立在一旁。
山歌悠悠浮起,回荡在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