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流云悲愤地发现,张碧逸家的柴房,已经只剩下了木架子,黑糊糊的。
他瞪大了双眼,艰难的大口呼吸。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
他的胸腔,似乎已经控制不了他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憋闷、鼓胀,难受极了。
他已经无法正常呼吸,步子重千钧。
他慢慢地向正屋走去,走过去。
门户大开,门槛上有血。他的头就如遭受到了一记重击,立时发懵,晕乎乎的。
迟疑半晌,庞流云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进入到了东屋。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又转到西屋,继而转到里屋。
在这里,他发现,张伯母卧室的床上,有大片暗黑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整个屋子,就和他的家一样,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再怎么糊涂,也都会明白,这必定遭遇了不测!
他的心拔凉拔凉,似万年寒冰。
他奔出屋子,他想呼喊,可村子里一片寂静,看不到一个人影。他想呼喊的念头,瞬间被浇灭。
他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可走不通畅。
有好几处石墙倒塌下来,散落的石块让他不得不跳跃着才能经过。
在一处路段,离张碧逸的家大约百米处,他还发现了一个约莫有一个人粗细的坑洞。
这坑洞,他探臂进去,根本触不到底。这到底是用什么工具才能够挖掘而成?
一场夏雨,将这一切痕迹,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只是,这天地间的罪恶与肮脏,又岂能尽数刷洗?
庞流云走遍了村子里的每家每户,没有人,没有发现一个人!
就仿佛一夜之间,村子里的人,全部消失了。
但是,庞流云发现,有暗黑枯涸的血,到处都有分布。
有的在竹椅上,有的在床上,有的在门槛边,有的在墙上斑斑点点。
有几只狗还在,只不过都是尸首,身上有庞流云推测不出凶器的伤口。
庞流云心性再如何跳脱,他也全明白了。他手足颤栗,彻骨冰凉,心如寒霜。
村子里的人,竟然都遭了毒手。
是谁?是谁这么歹毒!
庞流云问天,天不应。
问地,地不理。
只是,这些村人呢?这些平日里和气的邻居,怎么会一个都不见呢?
下毒手的人,总不会还有好心帮着处理尸体吧?
他兜兜转转,转转兜兜,终于来到村口。
这是怎样触目惊心的一幅情景啊?
四五十个新鲜的黄土堆,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愣了一小会儿,一声悲鸣,跌跌撞撞地跑下去。
他摔了一跤,肥硕的身子在坡地上,就如轱辘一般,滚了好远。
他爬起来,依旧是跌跌撞撞,依旧是踉踉跄跄。
他跑着,爬着,终于来到那些土堆前。
他一个木牌接着一个木牌看过去。
李大爷、二狗子、路大婶、春花姐、黄大爷……
他看到了张妈,还看到了张夫人,还有哑叔!
还有,还有庞振天——阿爹!
只是,他们都在土堆里,在这块长长的木牌后。
土堆上,有水冲刷过的浅浅的沟痕。
庞流云的呼吸,这下子是真地喘不过来了。
他紧紧地捂住胸脯,微昂着头,似乎要把并不长的脖子拉长,好让气息通畅些。
他的嘴大张着,露出那一口虽然整齐但却发黄的牙齿。
他,已经艰于呼吸。
泪,绵延不绝的泪,长长地流,无声地流!
“青铜使!”他上牙挫着下牙,吱吱地响。
他跌坐在地上,一只手已经深深扎进泥土里。
他唯一庆幸却又忐忑的,就是没见到张碧逸和庞流芳的名字,似乎还有三羊子。
对,还有三羊子。
“轰隆隆——”
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布满乌云。
夏雨就是这样,每日都要来,来得快,去得疾。
苍穹失色。
天地间大雨如注,就如泪。
这是张碧逸他们第一次走出这个村子。
其实,他们何曾不向往山外的世界。
只是,父亲说过,艺不成,不问世。
张碧逸回忆,和庞流云比起来,他还是用心学了功课的。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站桩、练气,就是琴棋书画,以及其他技艺,他都有涉猎。这都是父亲对他的要求。
还有,除了武学是父亲亲自传授外,娘亲也是他的师父。
想不到娘亲除了不传授他的武学,居然是那般博学多才。
想到娘亲,他的心就揪扯得厉害。
娘亲是自己刺死自己的,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一定是有人逼死了她!一定是!
他恨不得现在就能找出这个人,啖其肉、饮其血,一点都不为过!
只是,仇家是谁?哪里可以找到他?
一点头绪都没有。
在费尽力气将庞大叔从土坑里拉出来后,张碧逸在附近的石堆里发现了一小块石头不像石头,金属不像金属的东西。
这东西外面有一层绿霉,似乎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掉下来的,裂口簇新。
只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谁的?一头雾水,雾水一头。
他又想起张妈的遗言:发簪——老爷,如玉——关中——颜——
他哀伤着,仔细地揣摩。
“关中”这个词,听娘亲说过,应该是个地名,只是她从来都不愿多说。
如玉,颜,这是指什么?莫不是逼死娘亲的是姓颜的人?这人就在关中,或者在关中可以寻找到与仇人有关的线索?
他拿出发簪,掉过来掉过去翻看。
按张妈的遗言,这发簪肯定是父亲送给娘亲的。
可父亲,他人呢?人在哪儿?
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了,思念在疯长,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父亲回来没见了娘亲,一定比他还难受!
还有,那些无辜的村邻,平日里都是那般友善,那般亲近!
在张碧逸的心里,他们,也是亲人!
想到这,在一棵大树下休息的他们,张碧逸爱怜地拥着庞流芳,只想把她拥抱得更紧。
庞流芳红肿着眼睛,也环抱着张碧逸的后腰,流泪,继续流泪。
三羊子年纪虽小,但还是有点眼力。此时,他站在更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他俩。
也不知道三羊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胡髯郎心里一直不痛快。
被他掳掠奸淫的姑娘,既不乏大家闺秀和千金小姐,也不乏小家碧玉和貌美人妻。
但是,如张夫人那般,集容颜、身材、气质于一体的,绝无仅见。
就连她宁死也守着贞洁、深情看着张天翼头颅的情景,都让他着迷。
所以他烦透了。
烦透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震雷使仍在龙潭镇上,严令他们不得轻举妄动。
这让胡髯郎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得不拼命压制。
他觉得,在那个他们屠灭七七四十九人那个村子后,绝对还有漏网之鱼。
那就是那天早上他遇见的那对璧人——男的俊美无俦,女的倾国倾城。
不过,震雷使马上就要离开了,听说去蜀中,准备助离火使发力一举大破唐门,这样才能完全掌控蜀中的江湖。
胡髯郎期待着震雷使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