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末山处于余府中心,是灵气最为浓厚之地。于府当中天地灵气运转,皆以此处为枢纽。
但很少人知道,余末山下,还有另一片空间。
贺新凉循着声音,发现一个洞口。从洞口往下,竟通往余末山底下一个巨大空洞,不见一丝光亮。但对贺新凉来说,并不算什么问题。
他默默运转剑元,双眼磁场瞳孔如剑一般,周围一切顿时在他眼中分明可见。这也算是剑修的一种特殊应用。
至于为什么不点亮火光,怕惊动了洞中的人。
洞中深处,有一凹陷的大地坑,通道尽头在地坑边缘高处。地坑中央,则是一方池子。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填入池子当中。
池子边上,一人盘坐,口中念念有词。像是疯狂的呓语,密密麻麻,难以辨认。贺新凉听到的,正是这个声音。
向四周看去,贺新凉没发现什么人影,应当只有他一人。
“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那人停住呓语,干枯的双眼顿时爆发出两道精光,直视贺新凉所在。
贺新凉见已暴露,便也不藏,跳了下去。
“我也没有想到,你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贺新凉进入于姓小村,见到的第一具尸体,便是他的。
此人便是贺新凉入村时,曾经交谈过的老人。
老人身体枯瘦如柴,皮肤贴着骨头,甚至看不见血肉的存在,灰白的发丝也失去应有的生机。
老人笑道:“那是别人的,被伪装成了我的样子。”
贺新凉见他满不在乎,丝毫没有痛心和惭愧,不由问道:“我不明白,他们可是你的族人。”
如果他猜得不错,血池当中的血液,应当就是从死去的于氏族人身上攫取而来。
看血池中血液的量,恐怕还不止是村民,就连主宅那边都遭了殃。
联想“无名”所说的话,顿时明白,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老人眼中露出轻蔑,自嘲道:“族人?一群被人圈养的猪狗,可有族群一说?”
“你可知道,我于氏一族,曾经出过仙人,那是真正飞升的仙人。然而千百年后,他的一只血脉,却将所有体内流淌那位仙人血液的后世族人全部圈禁。你猜猜,他们是为了什么?”
不待贺新凉说话,老人便给出答案。
老人嘶吼道:“因为我们是仙人血脉,不能外流。他们用了各种办法,让我们在村子中如猪狗一般交媾,意图重新制造一个仙人种子。之后但凡有些修行资质的孩子,在襁褓当中便被他们抢走,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我知道,那些孩子再也回不来了。”老人哈哈惨笑:“因为他们都死了,他们死在了最为高贵的仙人血脉之下。心被掏了,眼被剜了……”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比不上正宅那些人的千分之一。”
老人压抑的数十年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眼睛血丝遍布,狰狞而恐怖。
“这便是你屠杀村民的理由?你要报复,就冲我们来,为何要牵连他们?他们不也和你一样,是受害者?”
血池当中,一个身影出现。纵然遍体鳞伤,仍旧挺直了身躯。
老人惊讶回头,只见于阗不知为何,竟然被卷入了血池当中。血液成河当头浇下,将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老人神色莫名,开口道:“不是屠杀,是他们自愿的。”
“狗屁自愿。”于阗陷身于血池中,动弹不得,唯有嘴巴还能说话。
“难道村子里还未启蒙的小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他们也是自愿的?”
老人疯狂笑道:“即便不是自愿又如何,我的仇恨,也是他们的仇恨。我帮他们复仇,怎么可能不付出什么?”
几道金光锁链从地底钻出,将老人绑住。
“可怜。心生执念不消,已成执魔。”
周伯畅现身,面无表情道。
在他身旁,祁蘩掐着印诀,打出一道道白光,尝试将于阗救出来。
老人隐忍了数十年,终于等来今天,怎可容忍他们将大计破坏。
嘶吼长啸,老人枯瘦的身躯,陡然鼓胀起来。漆黑的魔气从他身上涌现,双手成了利爪,一把抓住金色锁链,猛地扯断。
利爪挥出魔气,凝聚利刃射向祁蘩。
周伯畅将祁蘩拉开,躲避魔气利刃。只是如此一来,祁蘩手中印诀中断,法术难以为继。
于阗却叫道:“不用管我,你们先将他拿下。”
木剑飞出,贺新凉目光冷然:“不用你说,我们也正打算这么做。”
三人汇聚一处,不用多说。
周伯畅提笔写下:“金乌啼日除邪氛,飞剑寒光伏恶魔。”
金光闪闪的大字化作金乌,飞入贺新凉手中木剑当中。
随后又提笔书写,只是这一篇较长,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挤在空中。
祁蘩将数个法术加持于贺新凉身上。白莲净化术、白莲清心咒、普渡甘霖术……
贺新凉提剑上前,万象剑意四射而出。在种种法术神通加持下,剑意对魔气附加了一种奇特般的克制。
老人即便魔化,也终归是一介凡人,很快便败下阵来。
老人吐着血,身体如泄了气的皮球,干瘪下去。
“果然,你们仙人都是一个样。”老人口中咒骂着仙人无耻,天道不公。
与此同时,周伯畅酝酿的大神通展开。密密麻麻的小字于空中交织,若有人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此乃神都文道大家孟四心所作《浩然赋》。
“昔圣贤善养浩然之气,余亦将养之……浩然之气是气也,亦德也,亦道也。道不伸则德不明,德不明则气不正,气不正则何以浩然……”
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迸发而出,扫除一应污秽魔气。
血池的力量被浩然之气压制,于阗恢复行动能力,股动全部剑元,剑意自体内爆发,顺利从血池中脱身。而后反手一记剑意,向血池斩去。
“不要!”
老人双眼不敢置信,双手用力扒着,一点点爬向血池方向。
于阗挡在老人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老人抬头看着他,竟没有继续向前。他用沾满泥土与鲜血的手,覆上于阗的鞋袜。
于阗眼中唯有怜悯,低下身,将人半扶起。
“于何爷爷,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于何,这个名字老人已经许久没有听别人叫过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认识的人逐渐衰老死去。这个名字也一点点尘封于记忆当中。
于阗点点头:“当年我偷跑出主宅,去村子中玩,您不是还给我糖吃?”
老人似是带上了笑容,却又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我不为了什么,既然像猪狗一样活着,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老人话语用力了几分,又咳出两口血液。
任谁都能看明白,老人已经时间无多,此刻便是弥留之际了。
忽然,自血池当中,传出一阵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心跳脉动一般。
老人吃力道:“听爷爷的,快走,他要来了。”
于阗问道:“他究竟是谁?”
此刻,血池当中的血液开始凝聚,变成一颗元胎。元胎当中,有一点金光闪耀,那是集合整个村子所有人的血,提炼出的一点仙人血脉。
那是真正的仙人血脉,尽管无比稀薄,但从品质上看,却是另一个层级的力量。
“哦,这就是传说中仙人的力量?果然太美妙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带着奇怪的语调。
一道道魔气从地下钻出,围绕着血池转动。声音正是从魔气中传出:“不枉我谋划一场,如今终于到手了。不过,除了仙人血脉,我还需要一个载体。还有什么比同为仙人的血脉的你更为合适?”
老人只剩一口气,微弱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对他动手。”
那声音传出轻快的笑声:“可以,依照你和我之间的契约,我不会对他动手。”
“至于旁边这些人,就不在契约内了。”
魔气生出几只触手,向贺新凉三人抓去。
贺新凉一拍剑葫,灵均剑和清心铃飞出,将触手逼退。
随即贺新凉叫道:“先走!”
贺新凉驱使一剑一铃殿后,祁蘩和周伯畅向着地道方向跑去。临走前还不忘了用锁链将于阗拉过来,一起向地面跑去。
看着四人逃走,魔气没有追击。反正他的目的并不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魔气涌入元胎当中,很快便将仙人血脉魔染吞噬。以这血脉为核心,再塑身躯。
贺新凉等人刚出地下空洞,便见着魔气从余末山下四周涌起,将一座灵药遍地的灵山,魔染作一片魔山。
灵药尽皆枯死,生机为魔气所掠夺,通通没入山顶那妖异男子体内。
将整座山的生机夺走,男子脸上露出餍足神色。
正当这时,一道魔气裹着六欲天魔轮飞来,化作人形拜在男子面前。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古利一拜。”
于度三人赶来,见着男子的样貌,惊道:“阴蚀老怪,你居然还没死!”
王子牛怪叫道:“管他什么阴蚀老怪,全砍了就是。”
缉拿司老令使将他拦住,摇了摇头。从此人身上,所能感知到的威胁更胜先前的魔修。
阴蚀老怪瞥了一眼,将六欲天魔轮招到手中,说到:“是你啊。为了掩人耳目,让你受了不少苦了。”
古利身躯破烂,只靠着六欲天魔轮的魔气修补残余身躯,又有部分天魔特质,护住灵神不灭。
眼下古利听了阴蚀老怪的话,却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为师尊效命,弟子万死不辞。”
阴蚀老怪笑了,妖冶的笑容于脸上绽放。
“既然如此,便为我再贡献你最后一份力量吧。”
阴蚀老怪伸出手掌落在古利头顶,无数魔气喷涌而出,将面色惊恐的古利吞没。
难听的摩擦声,混合着刺耳的惨叫,魔气逐渐压缩至巴掌大一个小球。
阴蚀老怪张开鲜红的嘴巴,将小球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