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这天夜里。
微风轻缓,穿过格调典雅的窗棂,如一只轻柔的手,挑拨着烛台那簇细弱的火苗。
临窗的一张条案,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各种样式的药草。
有些是装在袋子里;有些被研磨成的粉末;有些是被打成了汁液......不一而足。
更有似乎是才从地里刨出来一般,根须部还连着大小不一的土块,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楚闻浑然不在意这些,他将两节袖子撸起,像是渴望食物的“狼”,将鼻子凑近这些药材,仔仔细细的接受着它们的味道,神色若有所思。
不时还抄起一旁的笔,在一旁摊开的药经上写写画画,记录着什么。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楚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窗外的微冷空气,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他上辈子听过一句话:说如果你与一个人有仇,那就推荐他去学医。
以往楚闻只觉这是句玩笑,现在看来......
“还好就职了‘药师’职业。”
楚闻抬了抬眸,视线中顷刻间多出一行字迹——
【职业:一阶药师(101/300)】
【法种:灵息(药理灵通,嗅息敏觉)】
......
得益于药师职业的加持,再加上这三天来辛勤不辍的辨药、比对。
楚闻翻遍了这本厚厚的药经,终于是从百多种精神类的药材中。
挑拣出了二十多株,有几率配制成神香的材料。
这些药草的性状、药理都近似,与神香所散发的味道也吻合。
接下来便只需要一步步的尝试,然后筛选。
循环往复,总能调配出可以制成神香的“药方。”
“又排除掉了三味药材,剩下的明晚再继续吧。”
楚闻将散乱的药材通通整理起来,拉伸了下身体,却也没有选择休息。
而是吞服下一粒纯元丹,锤炼青鸾羽鹤功的劲力,同时运转开太一养神法,调养紧绷的精神。
他服用的并非是梁峻所赠与的丹药。
而是徐书身上的。
放在几天前,对于这些丹药,楚闻自是不敢轻易沾染,生怕阴沟翻船。
但如今拥有“灵息”法种的他,很轻易便可以分辨出丹药的品质、与用途。
这枚纯元丹不知徐书从哪里弄来,品质似乎比梁峻所赠与的,还要优上一筹。
只可惜,管它来头多响,如今也只能被吞进自己腹中。
精纯的药力化作甘泉,在胃里流淌开来。
本就因劲力小成,而越发纯粹的劲力,仍在飞速进步着。
辨药、筛选、尝试、修炼......
楚闻的枯燥生活,又是两天过去。
期间。
曲河城的震动,仍残留些许余波,非但没能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降温。
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先是因先前“毁堤淹田”一事,导致外城粮食紧缺——
那些贫瘠的贱户本就缺衣少食,之前被采生教蛊惑,曾以鹅卵石为食。
而今采生教已被剿灭,所谓的“无生父母”自然不会再庇佑他们,吃进肚子里的石子,也只能是石子。
自此,短短数日,外城八坊便有不下百人饿死。
不过一夜之间,曲河城便多出上千的饥民!
人真的急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卑贵贱”,内城随处可见皮包骨头,饿死鬼投胎也似的难民。
安宁了不过数日的内城,似乎又变成了修罗场。
不过很快,暴乱便被平息。
据说是城守府命武馆的弟子出手,镇压了闹事的贫民,将其狠狠赶回了外城。
下手之狠辣,几乎是存了将这些泥腿子绝户的心思!
但后来。
城守府方面却又极为慷慨的放粮,与之前的举措截然不同,就这么安抚了外城的躁动。
形势之诡谲,直叫人咂摸不透。
“既然有心安抚民众,何不一开始就放粮?‘恩威并施’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吧?”
这日清晨,街上行人交错,贩夫走卒提声吆喝。
楚闻寻了家酒馆,坐在靠窗的位置,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三鲜面。
听着几個食客的交谈,心中不免嘀咕。
而今他换了新宅,往日卖肉馍的小贩想来是寻不着他了。
改日见了,给他指指路。
楚闻低头嗦了一大口面,口中顿时鲜香满溢,甚至不需要咀嚼,就这般滑入腹中,只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在这倒春寒的天气,没什么比嗦一碗面更叫人觉得舒服的了。
碗筷碰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楚闻三两下便将其扫荡干净,擦了擦嘴,刚想着再来一碗。
隔壁桌的谈话,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
“城守回曲河城了!”
“这有什么新鲜的?我爹昨个还回家了呢!”
“啧!别打岔!回来的不止城守一人,还有府城的两个大人物呢!”
“府城?那来人干嘛?”
这会,那声音突然小了许多,若非楚闻耳力敏锐,当真听不真切。
“......上次那伙邪教不是被剿了?代价可是不小,徐帮主和那仨武馆主都死了!”
“如今尸体就停在城守府大门,咱们内城怕是又不得消停了......”
“啊?”
......
“淞州府来人了?”
楚闻嘬着筷子头,指节无意识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也对,城守的几个左膀右臂尽数折损,再不请几尊‘大神’,曲河城的事务怕是无法开展了.....怕就怕......”
楚闻微微蹙眉,顿觉没了胃口,丢下几钱银子,起身出了酒馆。
“事还没完......”
......
......
城守府。
将隔着窗棂远眺的视线收回,不再去看府门口停放的四辆板车,以及乌压压的群众。
城守洛庆丰心中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去,看向端坐在上首位置的两尊“大佛。”
左侧那位是个面容古板严肃的中年男人,一袭黑色华服,腰束宽带,眉目硬朗,棱角分明。
右侧,则是一位豹头环眼,五官凶戾的壮汉,腰间佩着一把无鞘的长剑,银芒湛湛,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慑人的杀气。
竟是一位二关层次的高手!
此时见洛庆丰回过身来,他拇指轻叩,弹了弹腰间长剑,不咸不淡的道:
“徐书他姐就这么一个弟弟,而今死在了曲河,裘某理当揪出那个下黑手的小贼,带回淞州府好生炮制!”
他扫了眼面色不太好看的洛庆丰,以及一旁显得不甚在意的严肃中年,站起身来:
“旁的事情,裘某便不插手,先行一步了。”
说罢,虚拱了拱手,便大踏步的离开。
“左将慢走。”
面对这位淞州府卫军的左将,二关层次的强者。
洛庆丰不敢托大,客客气气的遣人送其离开。
直到裘冶离开,那位严肃中年才轻轻的冷哼了一声,面上多出了些情绪,看向洛庆丰:
“改稻为桑?”
他缓缓站起身,来到洛庆丰面前,轻轻拍了拍后者肩上的尘土,淡淡道:
“亏你想得出来这等高招!真当外城那群泥腿子不敢反不成?
“如今淹了桑田,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千匹丝绸,你打算去哪里给我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