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
周平站在码头上看着眼前熟悉的澜沧江,想到六年没见的家人,才生动的理解了什么叫归乡心切。距青元子传他功法已经过去六年了,距周平束发加冠至今已经两年了,距青元子仙逝至今也有了三个月了。
抚摸着青元子留给他的储物袋,周平不禁思绪纷飞,回忆起这六年来的桩点点滴滴。当日,青元子与周平交谈完毕,便将自己的碧海经交付于他,让其先自行阅览。
数日后,青元子伤势稍有好转,见周平虽能识得功法中的文字,却难以领会其中深意,青元子深知,若要周平的修行之路顺遂平坦,他必须学习一些道家经文。于是,青元子便想将周平带回道观,向他传授道家经文以及几种修行界常用文字。
在回道观之前,青元子也提议过先让周平回家探望,再入道观修行,然而周平拒绝了,这并非是周平冷血无情。
而是他深知自己重情,倘若此刻归家,他极有可能选择放弃,继续做他的周四郎。但他已然领略过修仙界的奇妙,若不去追寻,待年老时必然后悔不迭。与其将来追悔莫及,不如此时便斩断欲重归平凡的念想。
在道观修行的前三年,青元子只传授了周平基本功法以及从混元剑经中得来的一套剑法,没有传授周平任何一个术法,在周平修炼走上正轨后,青元子便令他于修炼之余多读道家经典。并且,青元子每十日予周平一颗补气丹,助其修行,如果青元之后要闭关或下山,会预先将足额的补气丹交付给周平。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三年里,周平与青元子碰面的次数并不多。原因在于青元子每年都要有几个月的时间用于闭关,而在他不闭关的那几个月,也大多是外出状态。
周平曾就此事询问过青元子,青元子表示由于周平精血有所丢失,所以修炼速度相较于寻常修士要慢一些,而且周平正处于修炼的黄金时段,如果不用丹药辅助修炼,恐怕大道无望,而他下山是为周平寻药炼丹。
其实青元子这是关心则乱,周平资质不错,就算精血丢失,他的修炼速度也比那些宗门里的大多数修士要快。
在道观修行的第四年,青元子终于传授了周平三门术法,一守、一攻、一遁术。在周平三门术法略有小成之后,青元子闭关时间稍微变短了些,每月还能与周平对练一次,此举既是为查看周平术法的熟练程度,也是为锻炼其斗法的能力,虽然闭关时间变短,但他外出次数大大提高。
再往后的两年,青元子未曾闭过一次关。周平除了修炼之外的闲暇时间,皆被青元子所占用。青元子利用这段时间教导他如何辨别灵药以及炼制低阶丹药的方法。
炼丹的难度,绝非周平前两年所学的术法所能比拟。不过周平现在的修为也不是前两年可比的,精血丢失的后遗症在修为的提升下慢慢减弱,天赋开始显露,所以学习炼丹对他来说不算困难。
但周平着实为青元子的状况忧心忡忡。自从教授他炼丹开始,仅仅一年的时间,青元子原本只是稍有斑白的头发竟全然变白,原本光滑的皮肤也布满了皱纹,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也不再那么笔直。
然而,周平不敢贸然询问,只是每日花费在学习炼丹上的时间都比前一日更多。到最后,周平甚至把修炼都当作了难得的休息时刻。青元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终于,在周平跟随青元子修行的第六年的某一天晚上,周平成功炼制出了青元子所传炼丹术中的最后一种丹药,其修为亦突破至与青元子相同的练气八层。是夜,青元子与周平皆满心欢喜。青元子因周平修行有成而愉悦,周平则因青元子脸上终现笑容而开怀。
然而,周平的喜悦仅持续至次日。因青元子直至次日中午,仍未现身,周平遂前往寻觅。于房外,周平便觉有几分异样,推门而入,只见青元子正于蒲团上打坐。周平刚欲上前,随后脸上却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只因在周平的感知中,眼前的青元子已然气息全无。
周平望着已然没了气息的青元子,目光移至其身前似放置着的物件,缓缓走上前一瞧,乃是青元子留下的一封信与他的储物袋。
周平颤抖着双手展开信件,目光急切地扫过字里行间,看着看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至此,他终于明白,道人这几年为何一直闭关,也知晓了青元子最后两年身体衰老如此之快的缘由。
原来,青元子早知自己神识受伤,时日无多,但既然答应了周平传他修行之道,便只能通过闭关稳定神识状态,以此来获得更多时间教导周平。
而最后两年之所以不再闭关,则是因为青元子发现闭关效果越来越差,渐渐不能保证神识不再消散,但青元子还有炼丹术未曾传授,遂只能是施展秘法,催动自身气血来补充神识的消散。幸得青元子功法强横,方能撑过两年之久。好在临终前,青元子看到周平学全了他的炼丹术,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这些是周平从道人的信中推测出来的,青元子的信中并没有说的如此具体。只是青元子最后心中似乎还有疑问,在信的末段,青元子问道:
“平儿,老道临了还是想问你一句话,传道六年,虽然自知修为不高,但自问没有半点粗心,这样的我究竟能否让你忘记当初我没有出手导致你精血被夺?这样的我是否能够当得你一声师傅呢?”
周平见此不由得自问道,我周平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吗?一件小事,竟让他人呕心沥血至此
最后周平还是红着眼睛躬身答道:“哪有师父需要徒弟承认的啊?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就在周平刚刚回忆完往事,心情稍显低落的当口,澜沧江上一位船家悠悠地把船摇近岸边,高声问道:
“小郎君,可是要过江呀?”
“自然是要过河的。”周平应道。只见船家卖力地把船摇过来,待船一靠近,他便稳步踏上了船。
船在江上悠悠前行,江水泛起层层涟漪。船家再次开口:“小郎君这是打算归乡探亲?着急不?”
“算是吧!为何这般问?”周平神色平静,目光投向远方。
“嘿嘿,没啥特别的,只是前方镇上有家大户的女儿今日出嫁,主家大摆宴席宴请宾客,无需交钱就能免费吃席哟!寻思着小郎君要是不赶时间的话,不妨去沾沾这喜气。”船家笑容灿烂,热情洋溢地说道。
“哈哈,怕是船家您收了不少喜钱,才这般起劲地宣传呐!”周平打趣道。
“哈哈,郎君您可真是慧眼如炬!跟您说,这家人出手那叫一个大方,足足给了三钱银子哩!”船家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那船家您倒是赶紧讲讲那户人家在何处摆宴呀!”周平也被船家的情绪带动,脸上多了几分急切和期待。
“那户人家阔气着呢,在镇中的燕来楼定下了上百桌席!郎君您到了镇上,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船家一边奋力地摇着桨,一边扯着嗓子大声说道。
......
下了船,沿着蜿蜒的小道疾行半刻钟,那熟悉的小镇门口终于映入眼帘。
高大的牌楼巍峨耸立,鳞次栉比的民房规整排列,青石铺就的街道宛如一条青色的绸带向前延展。这一切,曾在周平的无数个梦境中反复出现,如今真真切切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周平拼命压制住内心汹涌的激动,脚下生风,快步如飞,迅速越过镇门,朝着镇子北方的一座宅院大步流星地走去。越是靠近那座宅院,他的心跳就愈发激烈。
这种难以自抑的感觉,自从周平踏上修行之路后,已经许久未曾体验过了。还未真正接近宅院,就先听到了镇上妇人们嘈杂纷乱的八卦声。
“啧啧!韩家那秀才可真是走了大运,竟然能把周家的小丫头娶到手。”
“可不是嘛!周家那小丫头可是周家人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
“听说周家陪嫁的嫁妆多得吓人,足足有数百两白花花的雪花银呢!”
“那秀才真是命好得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也不能全说是靠命好啦!听说那秀才读书那叫一个刻苦用功,说不定以后还能中个举人呢!”
“你这浪蹄子,是不是看人家秀才公生得英俊潇洒就一个劲帮他说话呀?”
……
说着说着,她们话题就跑歪了,但周平没有理会,只暗自思索道:
“周家丫头,那不是小妹吗!难道那船家说的大户就是我周家?”周平的心中涌起一阵复杂难明的思绪。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周平悄然暗运术法,隐匿于周家正门对面的一棵大树之后,目光紧紧锁住小妹的闺房,甚至动用了灵力以使自己看得更为清晰。
突然间,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呼:“迎亲的人来了!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喽!”
闻此言语,周府顿时一片骚动!转瞬之间,人声鼎沸!
“新娘子出来喽!”
“新媳妇要出来喽!快来看啊!”
……
周平瞬间精神一振,望向自家小妹闺房的眼神愈发热切。
“咯吱”,木制的房门缓缓打开,十几个少女簇拥着一位身披火红嫁衣的少女率先走出,随后,周家一干人等也依次走了出来。
这少女下巴尖尖,容貌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颇具婉约之态,约十六七岁的年纪,此刻满面羞涩。
周平睁大了双眼,这还是往日那个脾气火爆的小妹吗?周平仔细端详着少女的面容,试图从中寻觅出一些记忆中的痕迹。
但周平失望了,除了在少女眉目眼角间,找到了一丝昔日的熟悉之感外,再无其他相似之处了。但周平失望了,除了在少女眉目眼角间捕捉到一丝昔日的熟悉之感外,再无其他相似之处。
“咳!女大十八变,这句话所言不虚啊!”周平感慨一声,随后开始将目光投向她身边的人。
“这个胖子是二哥周云,依旧这般胖,爹妈也未曾让他节制饮食。”
“这边的黑壮汉子,乃大哥周雄,他身旁紧挨的女子,确是大嫂无疑。”
……
周平逐一辨认,口中念念有词,似乎这般能让他与亲人的距离更近几分。
当他的目光落在一男一女两位老人身上时,身为练气八层的修士,竟愣住了。
他木然地站在树后,纹丝不动,此刻周平的内心复杂至极。
其中有喜悦,有怯懦,亦有少许的茫然。
父母苍老的程度,远远超乎周平的预想。他犹记得上次离家之时,父母尚是乌发满头,可如今皆已两鬓斑白,原本挺直的腰杆,现今也已弯曲。
周平沉默不语,脑海中仿若有人争执不休,致使他对外界之事全然无心关注。
待他清醒过来,小妹已坐上一顶八抬大轿,准备随新郎回府。然而周平此时只想逃离此地,家中的热闹与父母的老去险些让他沉溺。
最终周平狠下心来,用力地望了一眼渐远的队伍,又回首凝视了一下人群中的双亲,而后迈着大步朝镇口走去。
他深知,当他此次走出镇子,他与这些人的交集,今生或许便止于此。但他依旧选择离开。
他很明白,他所走的乃是一条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他,也一心只想踏上这条道路。
无论今后是祸是福、是吉是凶,他都绝不会后悔自己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