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石村
族老们出资在村口的平地上开了流水席,十里八乡的人都可以来吃,还请了唱社戏的敲锣打鼓,连演三天经典剧目,气氛热烈异常。
许尽欢并没有去凑热闹,似梦非梦的记忆让他很疑惑自己到底是什么状态,有没有天启成功?自己获赐的“赏金之魂”是不是海克斯?是的话又是何种效果呢?
这一切都是迷。
但父母凶案好歹有了线索,那个腥臭肮脏的巨大虚影是真实存在的。天启仪式的意外多半就是因为自己吟诵的那段禁忌话语。
这么看来虚影的实力深不可测,能在射星城内搅起一阵风雨,绝不是等闲之辈。
要知道城主起码是七级高手,觉醒了三个海克斯的顶端人物,大羁绊也基本完善凑齐。
再加上神殿势力和暗藏高手,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可当时情况,虚影只是渗透进一点力量,就能在城中来去自如,不仅抵挡了诸位高手的攻击,还游刃有余破坏了神殿的画灵笔分身,真是不简单。
可这样的存在,为什么和父亲有牵扯呢?父亲生前最高也只有三级中期,两者简直是云泥之别。
人会和虫豸有牵扯吗?
或许父亲曾经信仰过那位存在,但为人正派、由城主府训练出来的父亲又是怎么接触到这种邪恶力量的?
父亲对自己的受伤讳莫如深,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自己被降下恩赐又是那位棋盘上的哪一步?
......
这些谜团许尽欢百思不得其解,背后藏着的真相怕是很不简单了。
但纵使千难万险,父母悲剧的原因自己是一定要追寻的。
原来打算天启成功后,寻着父亲修炼的脚步,进入城主府一点点找线索。
如今自己被判定天启失败,和凡人无异,接触奕命人的机会少之又少,唯一相熟的只有姜萍了。
看来很多资料和隐秘只能托她冒险查询,而且自己情况特殊,在弄清身体状况前,绝不能肆意张扬。
一旦冒头被人留意,怕是要么被当做邪恶异端火刑净化,要么被研究禁锢失去自由。
只是姜萍成为奕命人后,两人之间隐隐存在着鸿沟,关系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许尽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思考,把准备好的木匣放在桌上,正要去厨房随便找点吃的填饱肚子,一阵急促敲门声传来。
“尽欢呐,怎么不去村头看戏凑个热闹啊,叔听说你受伤身体不好,特地来看看,估摸着你还没吃饭呢,你婶啊让我带几张肉饼来,家里做的,用料足,你放心吃哈。”
来者正是姜萍的父亲。
...
两人相对而坐,许尽欢也确实饿了,三两口把肉饼吃完,还有点意犹未尽。
“叔,这饼真好吃。”
姜叔叼着旱烟,黝黑的脸上笑得很慈祥。
“我明儿让丫头再来给你送些,晚上你婶啊知道丫头出息了,高兴的啊,钱也不省了,买了好大一块肉,这面也都是上好的白面,过年都舍不得吃咧...”
或是想到许尽欢并没有天启成功,说自家丫头的喜事有些戳他的心,姜叔打住了这个话题,有些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叔,啥事嘞?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您也别客气,直说嘛。”
姜叔重重叹口气,把烟杆放在桌上,面色犹豫痛苦,忽然起身猛的往地上一跪,许尽欢先是吓一跳,而后赶紧过来搀扶住。
“俺对不起许兄弟和你娘。”
姜叔都带着哽咽声说话了,听起来情绪很是被折磨。
“俺和你婶,还有姜萍那娃,是逃荒来咱村的,大灾年,树皮都啃秃了,吃那个土啊,屙屎都要拿棍子捅,不然人就不通气,肚子看着鼓囊囊,其实离死不远了。”
“人命不值钱啊,俺娃死得只剩下丫头一个,再没得吃俺就只能卖自己换点麦麸给她娘俩充饥。”
“说是卖人,其实是拿去做米肉,听过吗?”姜叔眼角泛着泪光,用手在空中虚指几下。
“把人绑了,伸头一刀,放完血就直接扔进热锅里炖煮,吃人啊!不,锅里锅外的都不算是人了...”
“是许兄弟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啊!亲手把一勺一勺的粥米喂到我嘴里,这份情,我死了都不能忘。”
说完,姜叔仰天痛哭,捶胸顿足,情绪一时间难以遏制。
“叔”许尽欢用力想把他拉起来,“起来说,你这是要折我寿啊。”
可姜叔死活不肯动,许尽欢只好再劝。
“叔,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平时你和婶也没少照顾我,这是做啥啊。咱们两家没有谁欠谁的,快起来说。”
话都说到这份了,姜叔叹口气,摸索着坐在椅子上,拿起旱烟又闷声抽起来。
“叔,有啥我能做的?您这是有心事啊。”
姜叔抬眼看了下许尽欢,又低头给了自己重重一巴掌。
“我真不是人,我真不是人!我对不起我那死去的许兄弟啊。”
“尽欢啊,当年受你父母接济,我和你婶也不好意思吃白食,看你和萍丫头年纪相仿,便签了卖身契把她抵给你做小,年纪一到就过门。”
“俺们看你长大的,叔也没个儿子,一向是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的,丫头做你小俺们也欢喜,只是现在...”
“叔,你从哪听来的这事?我没听我爹娘说过啊,这契约更是从何谈起啊。您老是不是听村里一些捕风捉影的话听迷糊了。”
许尽欢摆了摆手打断姜叔的话。
“这?”姜叔狐疑地看着他。
“叔,真没有这事,您老啊犯糊涂,回去可别这样乱说,婶子不得撕了你的皮。”
“叔你来的正好,我过两天就打算带点盘缠离开村里了,去城上或者更远的地方找点事做。我啊打小就没干过农活,又没有萍姐的好命,留在村里只是个闲汉,总不能坐吃山空吧。我走了,这房子还请您多照看些嘞。也好多年了,不少木头啊都烂了...”
“你不说俺也帮你看着。尽欢呐,你这么小,一个人出去闯荡,这...叔不放心啊。”姜叔满脸疑惑,不知道许尽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叔,人总要独立的,我也是想碰碰机缘。对了,萍姐的喜事我还没恭喜她呢,桌上木匣里的东西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叔你拿回去帮我带给她。”
姜叔刚摇摇头想说什么,看见许尽欢笃定的眼神,似乎明悟了,把木匣揣进怀里后感激地握住少年的手,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而后匆匆离去,一路上哼着小曲,舒坦极了。
...
“老头子,你说这里面是啥?”
姜叔粗暴地拍开自家婆娘跃跃欲试的手,“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你还没人崽子聪明呢!”
说着便打开木匣,果然看见一张泛黄的契约纸静静躺在里面。
“嗨呀,这不是...”
“你小点声!嚷啊,嚷啊!你拿这纸出去说,咱家丫头是给他许尽欢做小的!”
姜婶赶忙闭嘴,又凑近小声说:
“这小子倒还挺懂事的。”
姜叔冷哼一声,“形势不由人,他许尽欢现在什么身份,我家萍儿现在什么身份?我也是看着他那死去的疯爹面子,好言说两句,算他有脑子,不然我能让他命都没了!”
“可这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许家不会...”
“你这婆娘,啰啰嗦嗦!”姜叔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许家就剩他一个了,就是一孤儿让你怕成这样!”
“可是,咱丫头不是喜欢他吗,打小两人就玩在一起,这不就是唱本里说的那个啥两小...”
“再喜欢能愿意给人做小?做大都不行!退一万步说,就算丫头愿意,那小子他敢?”姜叔冷哼一声,“怕他无福消受!”
“光是这一晚上,多少人来家里提亲啊,告诉你老婆子,那些人我全看不上!”
“我家萍儿是要嫁给城里大户人家做少奶奶的!”
“我们做父母的就要给孩子铺好路,脏活累活做了,丫头才能体面轻松。我跪下了,我闺女站起来了,值!去,把这恶心的契约拿去烧了,再去村头把丫头接回来,这两天在家管着别让她乱跑去见人,之后还要去城主府报道呢。”
“诶!当家的,还是你想的周到。”姜婶堆起笑脸,崇拜地看着自家男人。
说着便拿起泛黄契约,却发现纸下还有张奇怪的卡片。
卡片晶莹剔透,像是什么珍贵宝石做的,里面隐约透着图案,看不真切。
姜叔一把夺过来,对着火光仔细端详,喃喃自语道:
“这是啥?俺瞅着像是贴在门头画的年兽啊,这玩意有啥用啊。”
“老头子!”姜婶惊呼,“小崽子还在底下留了张条子呢,你快看看。”
姜叔疑惑的拿起纸条,发现上面只写了几句话:
虚空掠食者
恐惧狩猎家
天降·死神----卡兹克
此为贺礼
赠姜萍
“老婆子,你说...这啥子意思嘛?”
...
许尽欢沉默看着桌上的卡片。
这是父亲许志的遗产。
奕牌是极其珍贵的,也只有它能藏住英魂的力量。
通过感应吸收奕牌内在,能和其中的英魂签订契约,搭配出功能、用途、强度各异的羁绊。
许志成为奕命人后打拼了好几年,也不过收集了两张牌为孩子的未来铺路。
一张天降·死神牌,英魂为“虚空掠夺者”卡兹克,普适性极强,天降的辅助作用不仅可以强化自身,还能给小队队友带来更强的增益,行成所谓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而且天降牌对等级、海克斯的包容性很高,一、二级就能有比较好的效果,避免了因为选择大羁绊结果因为卡等级突破不了而无法行成海克斯的尴尬。
到二级既可以选择补死神牌加强战力,也可以吸收第二张天降牌走辅助路线,选择广泛不至于被卡资源。
所以此类牌很稀有,价格很高,许志怕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获得,专用来给孩子打基础。
许尽欢把这张牌送给了姜萍。
他为自己朋友的成功感到开心,也能理解姜叔打算退婚的决定。
人之常情罢了,不需要苛责,好聚自然也要好散。
何况之后的路他自己都心里没底,朝不保夕,前途渺茫,只适合独身一人走下去。
他打算选另一张。
一张不知道来历、不知道英魂、不知道羁绊的牌。
他记得父亲把这张牌放在他怀里供他嬉戏玩闹时,露出的复杂表情。
既有希冀,又有愧疚。
这也许就是开启问题大门的钥匙吧,许尽欢暗暗寻思。
他举起卡片,手感温润如玉,泛着盈盈绿光。
眯眼仔细端详,能隐隐看到一只飞翔的雄鹰和一位身着铠甲的战士。
凌厉而又光明。
许尽欢轻轻握住卡片,闭上双眼屏气凝神,意识开始沉沦下坠,淡淡绿雾弥漫在他的内心世界。
他听到鹰啼,感受到弩箭从身边穿过的破空声,有人在天空盘旋,忽而接近,倏而飞远。
体内有东西要破壳而出,再也压抑不住,许尽欢痛苦皱眉,脑海中的彩色海克斯“赏金之魂”微微苏醒。
一切开始有了色彩,鹰翼划过之处布满玄奥的纹路,巨大的赏金宝箱从天而降,两颗六面骰子滴溜溜在空中转动。
绿色雾气散开,终能得见此英魂的真面目。
她穿着黄铜色铠甲,带着海盗眼罩,眼神充满了戏谑,巨大的蓝色战鹰停留在她的手臂上。
“这是华洛,我的伙伴。”她用手指了指。
“吾乃奎因,既是赏金猎人,也渴望挑战。”
“你...
就是我的奕命人吗?”
许尽欢终于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