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觅的日子,过得像是在地狱里艰难爬行。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守护最爱的妈妈,付出了什么。
当她好不容易完成了学业,陷入偏执的母亲,便开始给她约饭局。
介绍她认识各种财力雄厚的老板、金融大亨。
在与一个李老板见面的饭桌上。
母亲高调地展示了打扮精致的女儿。
迟觅,是安望宁的掌上明珠,从小品学兼优,多才多艺。
她是母亲娇养二十多年的玫瑰花,纯洁无瑕。
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多少钱权在握的大人物,期待着采撷这一朵花。
迟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母亲在与李老板商议的是自己的价格。
当“初夜”那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时,她又惊又怕。
安望宁说,李老板会对她好的。
他虽然年长一些,但和前妻离婚后,膝下无子,她嫁过去不会吃亏。
那天的迟觅砸了一桌的餐具与茶具。
她忽然笑了,摇头告诉妈妈,她不是——
她已经没有什么纯洁可以出卖了。
一脸晦气的李老板夺门而出。
而她的不配合,换来的只是安望宁失望至极的耳光。
不论她事后如何道歉,迟觅,都不再是那个乖顺贴心的迟觅了。
“妈妈都是为你好!”
“你是不是,人家也不会知道啊,你说出来干什么呢?”
“觅觅,你早晚都是要结婚的……”
“妈妈只是在给你找,能匹配得上你,又能帮助我们家的人……”
“不嫁给李老板这样的人,你还想嫁给谁呢?”
“学校里认识的穷小子,他们配得上你吗?”
对于这些半哄半吓的话语,迟觅也愈发,习以为常。
从最开始的反驳与争执,她的回答,逐渐无力。
“好的,妈妈——”
“知道了,妈妈——”
“下回我会更听话的——”
还要如何去抗争呢?
她不知道了。
她对于这一切,都没有挣扎的力气。
从辗转几回的消息来看,那个男人,如今在法国。
像他那样的人,总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他那么聪明,长得又那么好看,留在法国也挺好的。
只要他那位父亲,放过他,等到他忘掉一切,他会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不是他的归宿。
……
大约是一种幼儿般的本能。
封诣寻回到了母亲所在的地方。
他其实什么也没想,死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回到法国之后,整整一个月,他都在受着厌食症的折磨。
进食、然后呕吐。
就此,往复循环。
他的体重越来越轻,头发倒是越来越长。
对谁都能保持微笑,永远优雅的贝莱昂夫人,对他的自暴自弃,凶狠又愤怒,她少有地失态。
却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会吃东西,但吃什么吐什么。
从早到晚,一声不吭的,似是变成了哑巴。
她愤愤地取了刀片给他刮胡子,对着他的脖颈比划。
他也还是一脸木然,像个大型玩偶,随便她做什么都可以。
贝莱昂夫人边骂边给他刮脸,“你别以为你死了我会有多伤心,你亲爱的妈妈最见不得别人半死不活,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一个月,你真这么想死,我明天就让你死个痛快,要是明天,你还是这副样子,我……”
他一句都没有听见。
没有觅觅的人生,索然无味。
他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吧。
不是明天,就会是后天。
骂骂咧咧的母亲捧着他僵硬的脑袋,对着他说着话。
她很嫌弃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的耳朵里嗡嗡的。
猛然间,好像听到了谁在哭。
有人在哭、一个女人。
封诣寻的脑袋突然动了动,刮刀在下颌处划出一道血痕。
母亲吓了一跳。
他微微睁大眼眸,推开她坐了起来。
顾不得脸上的狼狈,他神情紧张。
是了,他好像听到了……
他的觅觅在哭……
她不快乐吗?她会想他吗?
离开他,觅觅也不幸福怎么办呢?
封诣寻来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潦倒落魄的模样,眉头紧蹙。
当天晚上,他又梦见了她。
不是决然抛弃他的坏觅觅,是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哭泣的觅觅。
觅觅说——他不需要因为她,才觉得自己很好。
他想,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当他重新收拾好自己时,那双黑灰色的眼睛,充满瘆人寒意。
似是活了过来,又像是过去的他,死得更彻底了。
娜菲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封诣寻恢复了自主进食。
尽管还是会呕吐,但他总是逼着自己去吃东西。
紧接着,是以命,向自己的母亲借了一大笔钱。
……
封诣寻翻出手机充电,时隔数月,又联系了何塞他们。
当他说出他的目的时,三人都惊呆了。
他要和自己那位父亲,玉石俱焚。
封诣寻知道,向他低头,也能以更高的姿态,回到有她的地方。
可那样,还不够高。
他要的是最高的位置。
必须要将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踩在脚底下,才能掌控有关于觅觅的一切。
他说:“我不需要你们提供资金……”
“只是人力不够,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个地方。”
被邀请而来的何塞三人,看着瘦了一圈的他,皆面色发白。
此时的他,整个人都变了样。
下颌处的纱布盖着半个巴掌大的伤口,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但回想起那个急着转让账户资金,准备着回国事宜的他,他们显然也能猜出,他出了什么情况。
能让他落魄至此,只有那个女人。
对Kic动手,这可不是小动作。
要是没弄好,还得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但他们,都愿意帮他。
何塞知道,封诣寻未必当真把他们当朋友,在钱财上的处理方式,就能看出端倪来。
他或许,从未把任何人当朋友。
他很爱与他们划清界限,也不会共情他们的喜怒哀乐。
可他们三人,都是认识他之后,才找到了自身更大的价值。
何塞希望,他们或多或少,能帮到他。
相处几年的朋友,问起他到底怎么了时,他终于,对他们打开了那么一点心门。
“我梦到,觅觅在哭……”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隐瞒她。”
“但这一次,不能再这样了……”
他喃喃回答着,若有所思。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何塞问过他,“你这样,回去之后,她并不需要你怎么办呢?”
他说,“那就让她需要我。”
何塞惊讶着,“她可能都已经结婚了!”
“那就,弄死那个倒霉的男人。”他的回答,理所应当。
好像,从一开始就该如此。
而且,现在想想,那件事根本就不对劲。
他始终有种直觉,她需要他,他的觅觅,也根本舍不得这样伤害他。
如此强烈的直觉,让他必须尽快,回到她身边去。
何塞没有再问,他是不是真能下得去手。
他们三个人都知道,他现在已经和疯掉没什么区别了。
作为朋友,他们拿出积攒的全部资金,在陪他发疯。
下半年。
Kic集团被逼入暗流。
股价一次次岌岌可危。
诸事缠身的封镇弘检查出肿瘤。
一场手术,换来封家的子女的原形毕露。
目光短浅的儿子与女儿,在乎的不是Kic,竟然是他死了,他们各自能分得多少利益。
永远都能主宰一切的封镇弘从未料想过,他会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