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虽然不多,但当肉食的香味溢出门时,总有人抵挡不住诱惑,成为新的顾客。餐台后,厨师的尖刀不停地切割,整只硕大的烤牛变成了骨架。侍者推着餐车,在排成圆环的餐桌间飞跑。圣灵安了心,抚了把假胡子,感叹这家传统餐馆的生意真好。
被格威兰军队接管的小镇里,特罗伦人的生活仍然正常,好像从没有战争发生,也没有耻辱的战败,只是出门的人少了些,不如往日热闹。
圣灵挤过了互相搀扶的醉汉,听他们止不住地打嗝,任肉、香料、酒精的混合臭气钻入鼻孔。他并没有恶心,反而闻出了种生活的亲切。他记着先前交代亲信叮嘱儿子的话,走到了某处窗口的位置,在那张桌子旁看见了一张很熟悉的脸,但不是他想念的脸,而是张坏笑的臭脸。
没有质问或转身,圣灵拉开椅子,平静地坐好:“鲁哈迈,你是想要什么?”
“唉,真没礼貌啊。这般唤我的名,不怕他们听到?”圣恩不是很恼火,先张望邻桌,再看了眼窗外,“啊,你不问问那孩子怎样?真是无情的父亲呀。”
“他还会怎样?”圣灵没戴手套,一把扯去条羊腿,大口地啃咬,活像个快饿死的乞丐,“能落在你手上,说明了太多问题。说真的,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让他继续活着。”
圣恩也拨着刀叉咀嚼食物,顺带小口地抿酒:“和你这种人说话确实方便。来,先告诉我,这三年,你都在圣都北边的兵工厂做过什么?那些新鲜的尸体可是吓了我一跳——难不成你在研究防腐的药物?我说,你总不会转职当医生了吧?”
咽下羊肉后,圣灵吐出一块碎骨,额纹紧皱:“别胡说了,什么新鲜的尸体?”
圣恩盯着他,棕瞳里满是期待的凶光:“好朋友,你忘了吗?那些资料可没烧干净。是什么...血?”
“说正事吧。那些无聊的事情,你用不着知道,我也不想回忆,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吧。”再不愿提帝皇的血液,圣灵又扯了一块肋排,横进嘴一拉,将肉全扯进了牙后,舌头一卷吞入肚中。
“你的嘴是租来的?舍不得慢些吃?”懒得和他争抢,圣恩索性擦起嘴,“好,你就当我多言了。我对你们的药品实验没有任何兴趣,我想要的只有你手中的真理圣典,给我吧。”
圣灵抹干净了脸,眼神依然平静:“说吧,我儿子在哪?”
“不用紧张,跟我走,我会把他活着还给你。当然,前提是你乖乖交出圣典...”平静中藏着的锋锐杀意直戳圣恩的心。但他全然不惧,声音依旧淡然,“怕什么?害死你们?对我而言,那没有任何好处。等我拿到圣典,你俩想去哪就去哪,我才管不着。”
“可我们会管啊。”
不太流畅的特罗伦语进了他们耳朵。这不似特罗伦人的女声终止了和平的对峙,令两位逃犯同时扭过头看向发声者。
她是一位很高很壮的女性,有着张笑盈盈的脸,英气十足。她的头发和眼睛是朝晟人的黑,她的大手套着钢甲,冷冷搭在两个逃犯的肩上,抓得有些紧。
短暂的震撼让他们忘记了反应,让女人拉离座位,跟着被掷向窗口。窗户没能拦住两人的去势,他们连同碎成渣的玻璃一起飞过人行道,准确地砸进车道的中心线。
即使圣灵迅速运起灵能卸力,他的背部仍然感受到了沉重的钝击。但是,丰富的经验帮助他压制了痛觉的本能,让他从混凝土碎片上翻身起来,看向站起身的圣恩。
“顽抗者格杀勿论。”
洪亮的喇叭暂时制止了两人的行动,他们转向屋顶和窗口,发现那些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以及近百门对准他们的单兵炮。
圣灵环顾四周,破口大骂:“蠢货!你长点脑子吧!给他们咬住多久了?你都没有发现!”
圣恩按住太阳穴。他的嘴角上扬,声音中带着诅咒:“去他的混球,你还废什么话?记住,西南方七十公里的丛林西北北角,两洞相连的枯树下再见吧!”
没有多余的话语,两人背靠着猛跃,朝相反的方向逃跑。尽管彼此不和,但他们知道默契地协作,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提高逃生的机会。
圣灵跳得很高,但他的脚踝被一只手握住,不得不环手抱头。是朝晟女人扯着他,甩得很高很高,就像抽鞭子一样把他拍到地面上。
巨响爆裂,水泥碎片四处飞溅,圣灵陷入了蛛网般的路面。圣恩的情况要好得多,他只是被扔到屋顶,正对着士兵的炮口,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圣恩站起身,低下头,看见一位稚气的朝晟少年正从瞄准的士兵身边挤过,从窗口翻落,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做得好!漂亮!姐姐出手真够利落呀!”
“哼,是这种躺办公室的家伙没用,“夏擦去脸颊上的汗水,大笑着抬起腿,重重踩向笼罩在她黑影中的圣灵,“压根不经打!没...”
她刚笑了两声,危险的预感便从心头闪过,而敏锐的视觉帮她清晰地察觉了异常。她看到,本应该被击晕的家伙竟然从地面上消失了。而一阵寒风从背后袭来,让她选择扭身横臂,发出巨响,险险地挡住圣灵用来刺向她心窝的军刀。
夏用五指扭落他的武器,成功地抓住他的手腕。
她没有料到敌人的力量如此诡异,她冷汗直流,又惊又恼,差点说出脏话:“妈...臭狗,你给我老实点!”
话音未落,她又抡起圣灵,狠狠地摔向水泥地面。这一次,她用的力量比刚才更大,她就不相信,在经历了这一下之后,还有谁能做出小动作?
“说特罗伦语!他听不懂!”小林刚落地,吓得伸出手指阻拦,忙着提醒,“别给他打死了!真弄死他,要挨老头子教训!”
说得在理,没人敢承受前行总长的怒火。于是夏准备用特罗伦的语言呵斥敌人,却见他又从地面消失了,而危险的气息再度浮现到夏的背后,小林的提示也经网传达——圣灵的本源能力简单易懂,无非是突然转移到目标的后背罢了。
小林叫夏注意防备,最好是背对着圣灵向他靠近,由他来对付这不好抓的敌人。
“混蛋,还敢还手?仗着我不敢杀你?好,我卸了你的手和腿!看你还能不能跑!”
得领成命,夏再次回身避开了利刃,两手捏住圣灵的胳膊,背朝小林退去。她刚作势要把敌人的肩膀扭断,敌人又消失了。
圣灵出现在女人的背后,但他并不打算再战,而是扭头逃跑。然而,他的去路被那个少年阻挡住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狠狠地扇了圣灵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引得围观的士兵捧腹大笑。尽管这种羞辱的攻击让圣灵面色尴尬,但他并没有还手。
他只是迅速调动祈信之力,出现在少年身后,毫不在乎祈信之力的消耗,疯狂地使用力量,迅速跳到视野中最远的路人附近,然后又躺进了一辆私家车的后座。
他用刀子顶住司机的腰部,低声命令车辆冲向城外。
看到圣灵用本源能力逃跑,旁观的格威兰军官急忙拿起战地电话。但小林却笑得自在,还用网给镇外的队员发了消息,祝他们行动成功。接着,小林望向举手投降的圣恩,轻笑着后退:
“夏姐,他不好对付啊。要是老头子没说错,他绝对有强到反常的本源能力,你可当心了哦。”
圣恩负手转身,无视士兵的警告,走到屋沿,轻轻落至地面,走向两人。格威兰的士兵很想开火,却只能听着脏话向长官解释,他们刚才真的没法按动扳机。
圣恩不再轻浮,脸庞显出阴鸷的表情,那笔直的目光像鹰盯着猎物一样,充满了死亡的威胁:“嘿,女人,告诉我吧,到底是要抓住你还是他,我才能从这里安稳离开?”
“哦?有心情讲话啊?当然是他了,”夏挡住身后的少年,撕掉外套,让军装下的钢甲闪烁着黑亮的光芒,“想碰他?你得先击倒我。我建议你还是尽快投降,免得受苦。”
“蹩脚的特罗伦语,”圣恩没有看她,想绕过去抓住那个少年,但对方的拳头重重地挥来,迫使他动用祈信之力,“野蛮的女人。”
小林察觉到事情有蹊跷,忙在网上提醒:“小心,别用全力。”
“哼,幸好…”夏急忙减弱了力量。果然,在她的拳头砸中圣恩的咫尺之前,停滞了。接着,一股莫名的反冲击退了她。她立刻明白,敌人的本事可不简单,“奇怪的本源,跟总长的一样讨厌…”
圣恩盯着被迫飞出的钢拳,摇着头嘲笑:“我不愿意和女人动手,那太粗鲁了。行了,你退下吧。”
夏站住身体,挺起胸膛,俯视比她矮一个头的敌人,用轻蔑的声音说道:“小矮子,有心情废话,还不如求我别揍扁你那张高傲的臭脸。”
挑衅的话语引得圣恩咧嘴笑了起来。小矮子?嘿嘿,哪里是她个子矮?明明是这头母蛮牛发育过度,长得太高了。
笑完后,圣恩继续绕过夏,试图接近那个少年。然而,夏的重臂又以极快的速度袭来,他只能无奈地运转祈信之力,将攻击阻断。如果他反应稍慢一点,恐怕他的后脑就会被夏用铁肘轰开。
夏的拳腿重如落雷,收手时又迅速回旋,总是在打中圣恩之前收力刹停。格威兰的士兵看着这奇怪的场景,几乎忘记了检查武器故障,全都不解地挠头,不明白这两个圣恩者在玩什么新奇的把戏。
“他的本源可能是抗拒?排斥?麻烦啊,别硬拼,拖住他,相对静止哦,不难吧?”小林在网上提醒道。
夏看到提醒后恍然大悟。她快步冲到圣恩的正前方,然后突然刹停,轻轻地抱住敌人的腰部,缓缓施力,将他抛向对面的房屋。
就在撞击即将发生的前一刹那,房屋的墙壁竟然自行开裂,让被抛飞的圣恩安稳地穿过。片刻之后,他的双手抓住残墙,缓缓停住了摔落的姿势。
在房屋的黑暗中,他发出了轻笑,虽然看不见。直到他走回阳光照耀的大道上,人们才能看清楚,他的笑容中没有掩饰,充满了嘲讽。
“妈的,真不简单啊…臭东西。”夏握紧拳头,再次作出俯身冲刺的姿态,按照小林的建议,决定与敌人硬拖,等待剩余的队员或者格威兰人的支援到来,将敌人的本源耗尽。
她再次猛冲,用钢靴在水泥路上踏出深坑。她的速度极快,打算在接近敌人之后再放慢速度。
然而,敌人也开始行动。圣恩将灵能注入双腿之中,同样竭力飞跃,与夏迎面对撞,并在碰撞的瞬间运用祈信之力,继而借助碰撞的力量将夏远远逼退。
受到两股力量的反冲,夏咳出一口血痰,胸腔内涌出剧烈的疼痛,面色逐渐变得赤红。
圣恩瞥了一眼受伤的夏,背负着手,勾起嘴角嘲讽道:“臭婆娘,我想我已经足够绅士了,别再玷污我的眼睛,好吗?像你这种只懂得强化身体的蛮子,不可能与我匹敌。”
“自大,呸…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谁胜谁负?”夏舔掉嘴角的血,勾起手指挑衅,紧咬着牙齿,发誓要打败这可恶的敌人,“来吧,你个狗崽子。”
她身后是敏锐的小林。小林提醒她要小心试探,帮她大致理清敌人的本源如何运作——每当拳脚逼近他身体的毫米之距离,那强大的阻碍、不,排斥之力就会爆发,将本应痛击的攻击停滞,然后全部反弹回去。
夏明白,敌人的本源确实棘手,至少她无法正面对抗,必须拖延时间。
然而,圣恩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径直冲向那个少年。他自信,只要控制住这关键的小家伙,就能抓住机会,从容离开。
夏也不会按照他的心意行事。几乎同时,她跟随着敌人的身影。但圣恩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只要她敢来干扰,最强的祈信之力就会告诉她什么叫做徒劳无功。
“嗯?”
看清敌人的速度后,圣恩失声了。
因为这种速度几乎与他的速度相同。
几乎相等的速度,几乎是相对静止,没有力量可以反弹。夏笑着出手,动作迅疾而无力。她的手法极为轻柔,她的双臂拦腰抱住敌人。她逐渐施加力量,将轻视她的家伙斜抛出去。
又是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刻,房屋的墙壁自行破裂,让圣恩毫发无损地穿过。当他踹开残砖,从黑暗中走回光明时,笑容中再也没有讥讽。他盯着身披护甲的女人,明白对手不仅势大力沉,头脑也很聪明。
果断出手、精准判断、大胆行动...
圣恩相信,即使在朝晟那群专门战斗的前行者中,这女人也是最顶尖的一批。在短暂的交手中,她已经思考出了应对的策略。
如果这次的相遇发生在数年前的战场上,圣恩绝不会感到害怕。面对这些擅长斩首突袭的前行者,圣恩掌握的能力必然是他们的克星,无论他们来多少次也无所畏惧。
然而,现在的情况不同,攻守易位,轮到他出手了。朝晟女人只需要控制力度,就能牢牢拖延住他。
逃跑?不可能的。圣恩的祈信之力无法像圣灵一样随意逃脱。灵能?即使耗尽灵能,他也无法闯出格威兰人的控制区域。投降?太可笑了。受到大元帅的排挤和家族的安排,他带着军队前往北方,试图保存实力,结果却踩中大元帅的陷阱,不得不与格威兰人交战多年。
如果落入这些恨不能活剥他的白皮变态的手中,他的下场会有多糟糕?
他必须拿到圣灵手中的圣典,必须有谈判的筹码,才能看到一个有希望的结局。
圣恩盯着女人,不再想那些琐事,而是主动发起攻击。他要创造机会,掀开反击的帷幕。
夏等着他的拳接近,然后猛地撤步闪开。在士兵们眼中,圣恩的速度非常快,可以说疾驰如雷。但对夏来说?这样的速度还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
因此,格威兰的军官们翘起舌头,对这滑稽的场面感到好笑——高大的特罗伦人出拳,而更高大的朝晟女人却轻松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