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霜。
巨剑门少门主即将远行寻仙问道，但该有的排场没有祁凡想象的大，甚至可以说悄无声息，连一向宠溺朱卓的门主夫人都没有来送行。
在场的只有四人。
巨剑门门主、朱卓、祁凡，以及一位驾着马车，带斗笠穿黑袍的蒙面客。
巨剑门门主目光严厉地看向朱卓，朱卓脸色犹豫，可是感受到父亲隐露出的愤怒气息，只能无奈走向祁凡，冷冷道：“祁凡，昨日之事，对不起。”
祁凡有些措手不及，巨剑门门主真让朱卓给自己道歉了，连忙道：“少门主，事情已经过去，我根本放在心上。”
朱卓并没有听祁凡说完，直接上了马车。
祁凡苦笑摇头。
巨剑门门主来到祁凡身边听，语气叹息：“卓儿被他娘亲宠溺坏了，不懂事。以后到了三清宗，小凡你一定要好好看护他，不要让他在仙门闹事。”
“好。”祁凡答应道。
“三清宗所在，我已经告知他，他会带你们前往。一路上，你们切莫与人交谈，非要交谈，也千万别提是来自清阳郡，更别说巨剑门三个字。”
巨剑门门主望着蒙面客，表情透露着凝重，语气也越发严肃。
祁凡张口欲问缘由，却看见巨剑门门主在对着他轻轻摇头，说道：“去吧。”
祁凡只得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轿厢内，祁凡还未坐稳，耳边就响起低沉冷漠的声音：“这件事过不去。让我给你这个捡来的弟子道歉，简直是奇耻大辱！”
朱卓怒视着祁凡，只可惜从不离手的巨剑也不被父亲允许携带，否则他现在已经拔剑刺向祁凡。
祁凡笑了笑，没有搭理朱卓，闭目养神起来。
大概是朱卓被强迫给祁凡道歉，心中气愤，所以临走了也未曾与轿厢外的父亲道别。
等马车行了片刻，朱卓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别再见已不是何时，心里没来由发慌，急迫地掀开车帘，却发现巨剑门整个山门都已朦胧模糊，渐行渐远。
蒙面客许是又聋又哑，一连驾着马车行了三个月，却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朱卓曾以少门主身份压迫，蒙面客依然仿若未闻，更不搭理。
就这样，又过了三月。
一路上，不知翻过多少大山，行过多少里路，累死多少匹马，一行人来到一座群山前，山势起伏，绵延数万里，万里中山群密布，云雾缭绕。
而在最深的云雾里，像有海市蜃楼的光景。云蒸霞蔚，仙殿琼宇，鹤翔鹿逐。又见彩光十数道，流星般飞梭往来。
“到了，那就是三清宗所在。”
蒙面客说了六个月来的第一句话，却也成为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在祁凡的不解与朱卓的错愕里，蒙面客突然抽出腰间长剑自刎，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转眼间失去生息。
朱卓脸色有些苍白，依靠在轿厢上，“怎、怎么回事？他怎么自杀了？”
祁凡来到蒙面客尸身前蹲下，掀开蒙面客的面巾，面巾下是一张少年的脸，年纪上看起来和祁凡差不了太多。
看到这张脸时，祁凡不由有些恍惚，是他的一位师弟，比他晚几天入的巨剑门，听说家里很穷，爹断了腿，娘也久病在床。他还有个姐姐，被卖到了青楼。
祁凡听他说过，他拜入巨剑门就是想学一身本事，以后挣足银钱，给爹治腿，给娘治病，给姐姐赎身。
少年还睁着眼，脸上有笑容，也有不甘。
祁凡为少年蒙上眼，这一刻他明白了很多。
那趟镖一定出事了，而带来的麻烦，是会让整个巨剑门遭受灭顶之灾的，所以门主才会突然回来，又迫不及待的要送朱卓离开。
而少年的死，只是让朱卓的踪迹，减少暴露的可能。
祁凡叹息，缓缓站起，巡视四周，找到一处草蔓青绿的空地，雪亮的飞刀从他手中滑落，他开始挖起土坑。
受惊朱卓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祁凡的举动，跑到祁凡面前，质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认识他，他是巨剑门的弟子，以前还给我陪练过剑！”
祁凡停下动作，直面朱卓，平静道：“朱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柴坤师弟大概率是因为你，不，因为我们死的。”
说完，他埋头继续挖起来。
朱卓有些恍惚，要是平时，祁凡敢直呼他的名字，他早就出手教训祁凡，可此刻他无动于衷，而是一直看着那血泊中与他一般年纪的少年，一动也不动。
过了良久。
朱卓低沉道：“把你的飞刀给我一柄。”
祁凡没有拒绝，从袖袍下取出一柄，丢给朱卓。
朱卓拿起飞刀，学着祁凡挖起土来。
两人从天亮挖到天黑，又从天黑挖到深夜，终于一个深坑成形。
两人都没有言语，而是走向那冰冷的尸体，将他抬起放入了坑中。
之后，两人又一捧捧的埋起土。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
星光披泽大地，他们在还有些许湿润的泥土堆前，与那自刎的少年跪地道别。
走在前往三清宗的路上，以两人的速度，大概天亮就能到达。
朱卓走在前面突然停步，祁凡差点撞上他。
“祁凡，巨剑门是不是出事了。”朱卓转身，这个比女孩还要好看的少年满面泪痕的望着祁凡。
祁凡不知如何回答，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哪怕他心里认为这猜测十有八九是事实。
朱卓惨然一笑，“我真傻，我早该想到了。阿爹押镖何曾半途而返过，是那趟送往灵仁药铺的镖出事了对吧？”
“少门主，你不要担心。巨剑门实力雄厚，门主又是半步宗师修为，就算那灵仁药铺想报复，以门主和巨剑门的实力，一定能安然无恙的。”祁凡安慰道。
“哈哈哈！安然无恙？”朱卓冷笑连连，他森冷盯着祁凡，绝望说着，“祁凡，你还要忽悠我到什么时候？你骗我我才是巨剑门年轻一辈第一人也就算了，到了现在，你还要骗我吗？呵呵，阿爹已经告诉我，你的武学境界在一个月前他就看不透了！也就是说，你已是宗师！”
朱卓忽的收敛笑容，满是无力地望着祁凡，“别骗我了好吗？有你这个宗师在，阿爹却依然让我们离开。那敌人到底有多强？难道…是武学最高境界，大宗师？”
祁凡长叹一声，沉沉道：“离开巨剑门前，门主让我答应他两件事，其中一件是让我看好你，说在你修行有道前，不能回巨剑门。”
“修行有道……”朱卓俊逸的脸蛋有些苍白，在沉默片刻后，出声道：“还有一件呢？”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虽然我并不希望你知道。”祁凡话语刚落下，神情微变，凝目远处尽头，道：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