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妖,一种生长于妖尸上的怪物。
成型的条件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但有一个可以确定的是大量血气的聚集容易诞生血妖。
等刘民汇报完以后,王景说:
“最近几日,会有大量粮草的调动,你们配合一下军队那边。”
说完,也不提血妖的事情,而是拿起旁边的文书,继续看了起来。
公孙越既然去了,那就交给他解决吧。以公孙越的才能,想来能解决试验田的事情,能者多劳嘛。
至于养料的事情,还是有些麻烦。
公孙越一介凡人,指望不上,还得留给王景自己头疼。
庭外开始下雨了。
吏员们起身关闭落雨进来的窗户,房间没一会就变得闷热起来。王景不由用蒲扇狠狠地为自己散风,掀起了他浓密的黑发,他的两条眉毛在脸上连成一条粗线,从黑发中散出的几根长发被吹得晃晃悠悠。
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轻佻。
他突然张嘴,然后问道:“第三街的案子,你们谁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瞧特定的人,而是扫过众人,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一点不容怠慢的感觉,与他熟识的人应该听得出他在压抑怒火。
少史刘民似乎感应到即将到来的‘暴雨’,早就借故离开。
大殿内,剩下几个有品佚的官面面相觑,始终无人站出来。
大概是等到王景不耐烦地开始敲击桌案时,其中一人站了出来。
“主上所言可是今年六月的第三街命案。”
“周维,你听不懂人话?”
王景的耐心在方才的沉默中被耗的差不多了,他现在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贼曹掾周维感受到来自上案的恐怖气息,心中暗骂奸人累我,小心翼翼道:
“此案由法曹掾李敖负责审理,他此刻不在这里,想必正在调查此案。”
“哦,那此案为何是由你贼曹司署名上报呢?”王景摸着下巴,露出一副和蔼的表情,“莫非是法曹司那边手伸得太长了,要不要我帮你剁一剁?”
这语气,哪里是要剁法曹司的手,分明是要剁他贼曹的手。
“主上容禀,此案原是一桩盗窃案,在贼曹司上下全力追捕中,于案发下午捕获贼人。然而第二日我司吏员归还失物时,发现受害者尸体,是以此案先是我贼曹司署名上报,但实际调查已转入法曹司。”
啪的一声,让某些弓着腰的人弯的更深了。
“缉拿及时,我是不是还要表扬你一下?”王景冷笑一声,“此案本应由你贼曹司主办,便是发生命案,也不应交由法曹司署理。卷宗记录模棱两可,条理不明,就是这么写的?”
“区区一桩盗窃案,竟在第二日发展成人命案。诸君,你们为何还能安坐此处?”
“视法度而不顾,尔等竟然能忍得下去?”
“法曹从史在不在?”王景问道。。
他见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站了出来,他问:“叫什么名字。”
“主公,小吏姓李,在家行三,大家都叫我李三。”
听到这个姓氏王景都不想问他与李敖的关系。
湄坞里读过书的,多半出自在场这些人的家族中。
一桩本应由贼曹司的案子却移交给法曹司,让王景心生好奇的同时,还有愤怒。
数月时间,案子毫无进展,俊彦盈庭而一筹不吐,当真好笑。
亡故之人的公道何时得以伸张!
“李三,湄坞满堂卿士不敢言语,不知道你敢不敢。可愿带我去案发地?”
正值青春年少的李三闻得此话,气血上涌,只觉得衮衮诸公,上负主公,下负黎民,他视某些人的眼神示意于不顾,朗声道:“主上,请随我来。”
李三见王景起身,立刻转身出了大殿,不再看满堂复杂的眼神。
王景一笑,紧随其后,冒雨出门。
路上,雨大风急。
“劫财害命,移案办理,甚为奇葩。”
李三没有听清楚王景的话,于是他问:“主上方才说什么?”
“移案办理,甚为可疑。”
“法曹司亦有司职命案之职,主上怎能说可疑?”李三摇头表示法曹接下这桩命案合情合理。
“贼曹司自可审理。”
“贼曹掾周维表里不一,寡廉鲜耻,如何能自审?”
王景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直白,他笑着说:“不然,你说的是周维的性格,而我说的是周维的能力。抽丝剥茧,闻一知十,诸掾史中属他最能。”
“李长史亦不逊色他分毫。”
即使面对王景,李三也毫不退让。
“有趣。”王景也不在这方面纠结,问道:“既然你法曹司署理此案,你可知道相关事宜。”
李三自然知道其中一二,于是他道:
“这个案子原本很简单,只是几个‘跑灯花’的行窃,锁定嫌犯后便立即抓捕归案了。但第二日就横生波折,司里不少人想要参与其中,了解真相,却被李掾史拒绝。”
“为何拒绝?”
“不知,想来掾史自有决断。”
“你倒是信任他。”
王景紧了紧雨衣,随手松了松勒紧的腰带,从腰包里掏出两卷淡巴菰,一卷递给李三,一卷自己抽,见李三真焏运用不得当,他顺手帮忙点燃,然后他吐出一口烟雾,烟雨混杂在一起,有些飘渺。
他有些气喘,瞥了眼藏在麻衣下的伤口,他说:“李敖查了多久了?”
“半个月。”
“四万人,法曹司全力稽核也不过一个月。尔如今却毫无进展,你不觉得奇怪?”
李三有些动摇,嗅着淡巴菰的味道,他说:“主上的意思是内含隐情。”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王景笑道。
李三有些羞赧,他说:“湄坞能让各曹主事避让的,除了主上,有且只有一人,可受害者很年轻啊。”
众所周知,公孙越不好色,妻子逝世十年,不续弦不纳妾,一心功业。
“我记得他有个儿子。”
王景话落,李三再想装傻也难了。他如何不认识公孙越之子,他们甚至见过面,吃过饭。
他至今犹记得那人风采。
文已才华横溢,湄坞诸友多称赏之,便是在大乐之野,也有那人的名声,可以说是湄坞年轻一代第一人。
这样的人前途似锦,如何会做出这等恶事?
“李玥商人之女,曾在盖山城当教书先生,桃李众多。后被发现其女子身份,又得罪了些人,辗转到湄坞。清声便体,秀外慧中,不弱须眉,是难得的人才。可这样的人却无端暴死,你不觉得可惜吗?”
“连累了无辜之人,这是我们的过错。”王景说,“而漠视她死去的人更是令人厌恶。”
李玥住的小屋已经到了。
屋门前由于雨水冲刷的缘故,变得有些泥泞。门上贴着的封条,他推了一下门,门却没有开,然后他走到墙边,拎着李三一个纵跃,便进了李玥家。
女子的闺房比较精致,不像王景的屋里只有一床一桌一屏风一样简陋。
家具陈列摆放都比较讲究,手指拂过,有一些微微的灰层。闺房的床边有一摊干涸的血污,时不时能瞧见几只苍蝇。
王景将那几只苍蝇一一点死,然后蹲下身子,用真焏包裹手指沾了一下血污,在鼻尖嗅了嗅。
抛开鲜血的味道与腐烂的气息,他还闻到了胭脂与男子精液的味道。
“情杀。”他慢慢摇了摇头,问道:“只死了一人?”
李三皱眉想了想,“就一个。”
“是嘛。”王景呵了一声,以周维和李敖的本事,怎会发现不了第二人在场呢。
又是隐瞒不报,真是该死!
李三迎上王景的目光以后,马上垂首摇头,表示是什么也不知道。
“好好干事不行吗,非要蝇营狗苟。”王景说。
他又骂了几句,对于人性中的一些卑劣,他也无能为力,随着这样的心情变得浓烈,他越发想念子任先生了。
好似子任先生来了,他便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一样。
“他不说,你也不说,那就让死者说话。”王景嘟囔着。
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根特制火柴,点燃淡巴菰,用脚尖在那摊血污里勾画出一个符阵,随后他摸出一柄小刀,对着伤势未愈的臂膀又划了一刀,一股恶臭的黑血喷射出来,他将黑血用真焏禁锢,又对着面色有些苍白的李三说:“不少人都害怕鬼,认为它比妖还要可怕,实际上是有失偏颇。人心比鬼还要可怕,鬼的心思可能更单纯。”
人在害怕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寻找东西保护自己,李三便将手摸到自己藏在腰间的短刀。
李三的胳膊有些僵硬,那是符阵散发出的诡异气息导致的。他的手臂肌肉突起,青筋暴起,试图通过不断地握拳来驱散那股气息。
过了一会,他仿佛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说:“主上恕罪,小人失态。”
房间变得昏暗且阴森起来,李三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灰暗之中。
风呼啸着,如失智的野兽猛烈侵袭着窗户,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声音。
而王景,拉来一把椅子,独自坐在那里,双眼紧紧地盯着窗外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雨帘。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突然,房间里的符阵开始闪烁起来,王景有些疑惑,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王景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听到了吗?”王景问道,“脚步声。”
李三摇了摇头。
王景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然而,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步地靠近你。
风愈发地大了,吹得窗户哐哐作响。
王景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在他准备掏出长枪的时候,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现,随即在门口一闪而过。
李三见状,心跳陡然加速,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要做些什么,呼救还是像主公一样追上去。
前者,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者,他的腿都在颤抖,哪有追出去的余裕。
当王景追出去后,一股狂风夹杂着雨水猛地扑面而来,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眯着眼睛,努力地在雨中寻找着那个黑影的踪迹。突然,他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张苍白的脸,那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眼睛里泛着一股诡异的光。下一瞬,王景掐动法诀,将这一只鬼禁锢在原地。
“你是谁?”这可不是李玥,一个从未见过的‘鬼’被唤醒。
鬼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它猛地张开了嘴巴,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那笑声在狂风和雨声中回荡着,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
雨水倾盆而下,整个湄坞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之中。
夜巡的甲士在街道上瞧见王景的身影。
立刻抽刀提盾上前将王景护在身后。
王景见状,便安排甲士封锁街道,远离此地。
甲士只得听令行事。
王景手持长枪,站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警惕地盯着前方那飘忽不定的鬼。
不知道这鬼什么来头,竟然可以破开他的禁锢。
以往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心中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最近做了不少节外生枝的事情。
鬼突然发难,它双手舞动,一股浓如墨汁般的黑雾汹涌而出,黑雾中闪烁着点点暗紫色的幽光,那是无数双邪恶的眼睛构成。
这些眼睛交织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暗紫色光网,带着沉甸甸的气息朝王景笼罩而来,所到之处雨水都被强行推开,焏也被凝滞。
王景心中不由觉得这鬼实力有些离谱,怕不是晖阳境的大鬼。心中想着这事,嘴里却念念有词,身上瞬间升腾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光芒如水般流动,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护体金盾。那暗紫色光网撞击在护盾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敲击,护盾像水面荡起涟漪一样出现波纹。
由于他缺乏与这种晖阳境大鬼应对的手段,他不得不小心起来。
紧接着,鬼怪叫一声,它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无数道虚幻的影子从它身上分离而出,每一道影子都带着凌厉的气息和强烈的压迫感。这些影子如鬼魅般冲向王景,它们所过之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黑色痕迹,仿佛被炙烤过一般。
王景大喝一声,手中长枪一抖,枪尖上绽放出耀眼的白光,他猛地向前一挥,一道白色的光弧激射而出,如同一轮弯月般将一片影子纷纷斩断,被斩断的影子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中。另一片影子则从手中化出利刃,刺向王景。王景身上的金盾荡起更多的波纹,下一刻,波纹化作尖刺,刺死靠近的影子。
那黑烟与金盾相遇,发出滋滋的声响。
鬼愤怒地咆哮着,它施展的法诀更加凌厉,周围的雨水瞬间凝结成无数尖锐的冰锥,冰锥上闪烁着诡异的深紫色光芒,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呼啸着向王景射来。每一根冰锥都仿佛携带着千钧之力,让人感觉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王景不慌不忙,横枪于胸前,枪在身前快速旋转,形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光盾,那些冰锥撞击在光盾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纷纷破碎开来,化作冰碴散落一地。
这时,鬼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它口中吐出一团墨绿色的火焰,火焰在空中迅速变大,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和令人窒息的威压。这团火焰仿佛是从幽冥深处喷涌而出,带着无尽的邪恶和毁灭之力。
王景面色凝重,跃上空中,双手合十,将长枪夹在手心,然后长枪被附着上绚丽的彩虹色光芒,从他手中仿佛有灵性一样被牵引到那团墨绿色火焰前,与那墨绿色火球撞击在一起。
顿时,光芒四射,各种颜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强大的冲击力在空中荡出,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缩起来,没有逸散出去。
“好胆,竟欲和我比拼真焏?不过,这晖阳境的大鬼头怎么有些外强中干的感觉。”王景心想。
在那雨幕之下,王景与鬼对峙。鬼飘忽不定,宛如鬼魅。
王景面色冷峻,手中红缨枪紧握,枪尖寒芒闪烁。突然,鬼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冲向王景,带起一阵阴风。
“轮到我的回合了。”他低声说。
王景不慌不忙,脚步于虚空轻点,身形暴退数丈,同时手中红缨枪一抖,枪花如繁星点点,直刺鬼。鬼怪叫一声,身形虚化,避开枪尖。
但王景岂会罢休,他瞬间运转灵力,红缨枪上光芒大盛,如一轮烈日。只见他身形如电,枪势如虹,一枪接着一枪,如疾风骤雨般攻向鬼。
鬼被王景的凌厉攻势逼得连连后退,它愤怒地咆哮着,双手舞动,黑雾弥漫。然而,王景丝毫不为所动,眼神愈发冰冷。
就在鬼招式用老的瞬间,王景找到了破绽。他轻啐一声,红缨枪如蛟龙出海,带着无匹的气势,闪电般刺向鬼的要害。
鬼惊恐地瞪大双眼,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扑哧一声,红缨枪狠狠贯穿了鬼的身躯。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躯开始扭曲、消散,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渐渐消失在雨中。
王景凌空而立,周遭的雨水缓缓绕过他来,外溢的真焏被他收回,忽然,他身形一动,宛如一片轻盈的羽毛般缓缓飘落。
随着他的下降,周围的气流仿佛都被其牵引,形成一道道若有若无的气旋。
他的双脚渐渐靠近地面,带起一阵微风,吹得附近的雨水涟漪四起。当他的脚尖触及地面的那一刹那,整个大地仿佛都微微一颤,一股无形的威压也随之弥漫开来。
长枪直指一处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