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日里洋洋得意,恃宠而骄、欺压同僚也就算了,也都是些小姑娘们在家骄纵出来的小性儿,我在宫中这么些年,也是见得多了,公主又素来宽和怜下,是个最能容人不过的,能不跟你计较,就不跟你计较。公主容忍你,董侍读躲着你,薛侍读让着你,大家的日子虽然过得憋屈了些,可是能过总要过下去,毕竟你是天子封的侍读,公主又能把你怎么样呢?可是万万没想到啊,潘侍读,你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怎么就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来?手脚如此不干净,你是怎么被选拔入宫的?你家里知不知道你恶劣到如此地步?你以前在家偷没偷过东西?天子拣选公主侍读,首重品行,次重才学,你家里,可别是欺瞒了什么吧?”公主乳母郑夫人意有所指的训斥道。
潘多福骤然被窃取公主宝物的罪名砸的晕头转向,整个人都是懵的,讷讷的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什么时候偷了公主的东西?
她从来不曾碰过永宁殿里的任何东西啊!
潘多福一时间被‘抓贼抓赃’,不知从何辩解,就想到了她家里的那些事,那些曾经被她和她的姐妹们厌弃了,存心整治,陷害为‘窃取小姐财物’的丫头婆子们,她们后来怎么样了?她们辩解了吗?她们挣扎了吗?
对了,她们百口莫辩。
小姐们既然要料理她们,又不显得自己刻薄,自然是下了套、布了局的,怎么可能给她们留下漏洞呢?
她和她的姐妹们,是玩惯了后宅这些小手段的,如何会有漏洞!
就算有,难道还有人查么?为个丫头查小姐?笑话!
所以那些碍了眼的丫头都被打发到哪儿去了?
是被卖去娼馆了?
是被卖去黑煤窑了?
还是被当场打死了?
她不记得了。
她都不记得了。
不,不不不,公主不可能这么对她!
她的祖母是荣昌郡主独女,一个废太子的女儿,不敢就这么处置了她!
公主不能就这么处置了她!
“若是我自己的东西也就罢了,可你,可你居然窃取御赐之物,你让我怎么饶你?”公主背对着她们,哽咽难耐的说道,仿佛心中有万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公主丢了这块御赐的雕龙玉环,怎么都找不到,没承想就从你的房中起了赃物,果然是在宫中,处置不便了,若是在你自己家中,怕咱们也没法儿找回来了。”郑夫人笑道,“潘侍读,你可知道,窃取御赐之物是死罪,这不是你在自己家里,类似那种偷了祖母赏给姐妹偏就没赏给你的小玩意儿,这可不是骂两句能过去的事儿,能听明白吗?宫里和你家里,可不一样。天家法度,有些事可以容情,有些事,是不能容情的。”
“公主,郑夫人,饶了我吧,多福知道错了,多福从此再不敢张狂了,多福听公主的话,公主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公主,公主你饶了我这次吧!”潘多福哆哆嗦嗦的叩头哀求着。
她知道此时不能辩解,辩解,就是说公主冤枉了她,是公主陷害了她,只能认罪,只能求饶!
公主必定不是想要她的命,一定是想拿捏她的把柄,从此好支使她为公主做些阴私不能见光的事。
一定是这样的!
她还不是弃子,还不是!
“公主素来心软,你倒是会往人的软肋上撞啊,可惜,国法难容,谁让你那么识货,一偷就偷了那么重要的东西?”郑夫人的语气神态,仿佛一只恶劣的老猫,正玩弄着一只濒死的耗子。
“潘侍读,你知道,我心里是不肯的,可是如今既然揭出来,我在这宫中就空有个身份罢了,我能护住谁?我连我自己都护不住。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天涯飘零了呢,公主算什么,怕是还不如你这个公主侍读的能为大呢。”
本来一心要装个娇弱无害、心怀不忍的懦弱样子,把坏人都让自己乳母做了,可惜她终究是个被禁闭在寿安宫中长大的小女孩儿,受够了绝望的日子,刚一出来,又将要陷入‘远嫁荒漠’的悲惨命运中,潘多福也太可恶,竟就在上课时,联合着女先生挤兑她,让她认了命,她实在恨到极处,此刻将潘东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一时也难再忍住,索性让她死个明白。
‘不想做昭君’的话,允禾是绝对不敢说的。
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她不能违逆天子的意思,她只能绕着弯子徐徐图之,这个潘多福居然敢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将她往悬崖边上又推一把,那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她下手重!
“公主,多福错了!多福是被人陷害的!是那个女先生教我的!是女先生教我的!她教我这么说!一定是她!她陷害我!她教我压着公主认命!她好以此去讨好皇上!她好去显示她教导有方,公主被她教导的深明大义!公主!不是我啊!我真不知道!我当初没懂她的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公主!公主我去替您弄死那个女先生!您看谁挡了您的路,我去替您杀了她!公主!您留我一命吧!公主!多福一定有用处!公主的事,多福一定万死不辞!”潘多福猛然想明白了公主的意思,一时吓得心都跳出来了!
若是有人这么对她,她非得将此人活剥了不可!
公主是不会宽恕她的!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宽恕她的!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自己对公主有用!
有大用!
有别人都没有的大用处!
有对公主至关重要的大用处!
性命面前,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潘多福豁出去了!
“董青青要踩着公主您攀龙附凤,想着来日能有周婕妤的福气呢,可她也不照照镜子,脸黑成那个样子,谁肯多看她一眼?天子什么美人儿没见过,会看上个一心装‘温柔和顺’、实则满心奸诈的丑女?薛宝钗一心就是来混日子的,她又有贵妃表姐,又得太后青眼,又有九省督检点的重臣舅舅,她稳稳当当的根本不靠您什么,她又怎么肯替公主拼命?公主,唯有我,我有要命的把柄在你手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此后,我多活一天,就是替公主活的!公主千万留我性命!”潘多福阴狠的看向一边站着的董薛两个,什么都不顾了,话说的毫无余地。
“我怎么会想着天子能看上我呢,这话把我说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董青青尴尬的一笑。
就算谁都想过一人之下万千宠爱的那个位子,可那又怎么样?
谁肯这么大喇喇的承认么?
“臣确实不会替公主做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臣以为,公主纯粹善良,金尊玉贵,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脉,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就够了,犯不着玩弄些不能见光的龌龊手段,最终害人害己,失了天家的体面,天子恐怕也是绝不宽恕的。”薛宝钗义正言辞的睁着眼说瞎话,“公主天性高洁,根本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腌臜事儿,你要引着公主学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