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胜!
云逸眉头紧皱,秦寂也一脸沉重,二人看着躺在地上的魏羽,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刻钟的战斗,陷阵营阵亡四十七人!五十余人重伤!几乎人人身上都有着伤!
魏羽强撑着手,直起上身,剧烈的咳嗽的两声。云逸见他脸色惨白,便蹲下身伸手去扶他,魏羽摆了摆头,又咳嗽了一声,而后轻声道:“云兄,秦兄,陷阵营将士之死皆在下之过,你二人无需这般。”言罢魏羽又咳嗽了两声。
秦寂蹲下身,轻轻的拍了拍魏羽的背,轻声道:“若不是魏兄领着陷阵营,就凭我二人,陷阵营绝不可能只有如今这般伤亡!”
云逸也说道:“你之心我二人何尝不知,该死的是那些人!”
魏羽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愧疚:“在下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待劝告阿公之后,只求速死,勿复言!”说完,便闭着眼睛躺下了。
云逸看向秦寂,眼里满是担忧。日前陷阵营尚在危机之中,魏羽尚能打起精神,上阵搏杀,而今,魏羽已满怀死志。他们俩的话已经不起作用了。秦寂的眼里也是担忧,见云逸看来,也是摇了摇头,拉着云逸稍微离开了些,便说道:“他已心怀死志,唯有执念放不下,待他放下执念之时,即便身不死,心也死了!”
云逸悲叹了一声,向着秦寂问道:“如何?”秦寂低着头思索了片刻,无奈的说道:“让他去最危险最惨烈的战场,希望这能让他有活下去的动力!”
云逸听罢,苦笑一声,说道:“试试吧!战死也比自尽强!没准活下来呢?”
“我观那玄甲军骁骑将军,也是聪明之人,前日她说死罪可免,我想她或许已经有办法了。想开些!”秦寂拍了拍云逸的肩膀,安慰道。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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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溶洞外燃起了大火。
云逸率着还能站起的陷阵营将士低头列在这冲天的火堆前,火堆里是阵亡的陷阵营同袍的尸骨。秦娴身受重伤,玄甲军也有几人受了不轻的伤,陷阵营更是遭受重创,他们还得穿过这茫茫雪山,穿过蛮人的防线回到大峡谷。同袍的尸骨是带不走了,只能葬在这十万雪山之中!
云逸低垂着头,默默对着这些阵亡的同袍们,说了声抱歉!
悲伤弥漫在这河谷中。
良久,云逸身旁秦寂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云逸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秦寂,秦寂低声说道:“活着人该替死去的人活着!”云逸闻言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身,挺起胸膛,看着身后悲伤的陷阵营将士,握紧了拳头,高声喊道:
“同袍们!陷阵营的勇士们!”
火光映照下,聚在此处陷阵营将士们,听到他们云校尉的声音,纷纷抬起头,满眼悲伤的看向了云逸。
“此行,四十八位与我等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同袍永远的留在这片雪山中!我相信,他们的勇敢与英雄气概会永远的留在我等的心中!”
云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也许最初,我等并不想进入这十万雪山!也许最初,我等只是想活下来!但是我想说,无论我等所为何,死在我等手中的蛮人都已证明!我等无愧于陷阵之名!更无愧于武国子民!”
云逸高举起拳头,高声喊道:“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整齐而又充满杀气的口号随着云逸的声音,回荡在河谷中!
待场中安静下来,云逸低沉的声音满是杀意,冷声道:
“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我等为何会有此行!我云逸平生最恨的便是卖国贼!那些本该射向蛮人的弩箭如今却射向了我等!我等如何应对?”
“杀!”“杀!”“杀!”陷阵营的杀气愈盛!众人眼里都是仇恨与杀意!
云逸向下压了压双手,环视众人,又说道:“今日之仇!我云逸必铭记于心!”
顿了顿,云逸又接着说道:“我等如今还很弱小,就是因为我等弱小,所以便只能任由他们拿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那该怎么办呢?幼虎的獠牙伤不了人!但待幼虎长成,獠牙锋利便会将它所仇视之人撕碎!”
“待我云逸獠牙长成,我必会以血还血!你们呢?”云逸杀意凛然的喊道。
“以血还血!”
秦柳玉站在不远处的洞口处,看着火光下那道熟悉的身影,脸色露出了一丝满意。而后她转头看向了身旁正在入定恢复的秦娴,揶揄道:“是你将他逼进来的,你待如何?”
秦娴闭着的双眼睁开,漆黑中也看不清她面甲下双眼的神色。沉默了半响,秦娴冷声道:“若真有那一日,他便是杀了我又何妨!”
秦柳玉闻言一愣,而后神色一沉,双目直视着秦娴。
“与我说话的到底是这副玄甲,还是我自小带大的娴儿?”
“重要吗?”秦娴闭上了眼睛。
秦柳玉抬着头,看向夜空。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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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时分。
玄甲军打头,秦寂率辎重营带着伤兵居中,云逸带着尚能一战的陷阵营军士居后,一行人向着大峡谷前进。
一夜大雪,将昨日厮杀的痕迹掩盖,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云逸回头看了看这几日奋力拼杀的战场和那陷阵营修建的土墙,仿佛要将这不大的河谷刻在脑中。
就在云逸观望之时,秦柳玉一把拔出云逸身背的锈刀,仔细看了两眼,说道:“这破刀你还舍不得扔啊?给老娘劈柴老娘都嫌弃”
云逸冲上前,一把抢回秦柳玉手中的锈刀,恶狠狠的说道:“要你管,小爷我就用这把刀怎么了?”
秦柳玉见云逸抢过刀,便双手成掌,交叉揉在一起,嘲笑道:“哟,胸口不疼了是吗?来,让老娘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云逸见状,退后了几步,站到秦莹身旁。云逸看过太多次秦柳玉这个姿势了,这还是秦柳玉在他这里学的,每次秦柳玉这个姿势,他都会挨揍!云逸倒不是怕挨揍,只是他还是要点脸的,在秦莹眼前,被母夜叉揍太丢脸了,会影响他在秦莹心中的伟大形象!
秦柳玉见到二人站在一起,少年一脸倔强,少女一脸含春,心叹一声,长大了!孩子长大了,秦柳玉觉得自己再动手打就不好了!
秦柳玉看向秦莹,轻声说道:“莹儿,你如何会喜欢上这般浮浪子?”
秦莹被她一问,脑中一闪,喜欢?我是喜欢云哥吗?少女心思,脸色便一红,也不回话,低着头,一只脚不安分的在雪上划来划去。
云逸听到秦柳玉在秦莹面前说自己不好,立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炸了毛,“莹儿,别听这母夜叉胡说!”
秦柳玉顿时觉得,还是该打!长大了也该打!
于是云逸的惨叫声响彻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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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寂一脸嫌弃的甩了甩手里残留的药膏,云逸悲惨的声音传来:“老秦,把我裤子提上啊,好冷!”秦寂闻言,更是恶心,一把将手里残留的药膏擦在云逸的衣服上,而后恨恨的说道:“老云,我第一个摸的屁股居然是你的屁股!”
见秦寂不给自己提裤子,云逸撑起身,一只手飞快的将自己的裤子提上,而后站起身,蹦了两蹦,一脸欣喜的向着秦寂说道:“莹儿这药膏可真管用啊!涂了就不疼了。”云逸今日可算是出了大丑了!被秦柳玉按在腿上,直把他的屁股打肿才停下手!当然不是心疼云逸才停手的,是经不住秦莹的哀求声才停下了手。一上午就被母夜叉扛在肩头,待到一行人停下吃午饭,才将他丢下来。
让秦莹给云逸敷药,就算秦莹愿意,云逸自己也不愿意。最后只能劳烦云逸的好哥们秦寂来给云逸的屁股敷药了。
秦寂端详着手里的瓷瓶,恨恨的看了云逸两眼,语气里居然有些嫉妒,说道:“这药价值千金,也只有秦小姐才愿意拿这药来给你治屁股!”价值千金!云逸眼里冒出星星,一把抢过秦寂手里的瓷瓶,而后回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屁股,脸上露出不该如此浪费的表情,
云逸指着自己衣服上沾着的少许药膏,一脸肉痛的看向秦寂,问道:“这里的这些还能用吗?”
秦寂见云逸这般模样,强忍着笑意,说道:“可以,老云你用刀将那片衣服割下来留着!”语罢,见云逸真的开始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刀,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意,笑出了声!云逸听到秦寂的笑声,脸上闪过怒意,一把扑向哈哈大笑的秦寂。
正在二人扭打在雪地之际,白穆突然出现在二人身边,一把将背后的八棱锤拔出一支,重重的砸在了二人近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二人被吓了一跳,忙站起身,低下头恭敬的站在白穆身前。二人可不敢在白穆面前表现出什么不满,这白校尉杀人不眨眼,二人又说过他的坏话,现在只想能离他多远便离他多远。
白穆见二人对自己恭恭敬敬,面甲下的眼里露出一丝得意。若是其他人这般,白穆或许不会如此得意,但看这二人此行的表现,如此恭敬白穆还是很享受的。白穆从探报中了解得非常清楚,二人待麾下如手足,有情义,有脑子,又有手段,昨日大战二人也不胆怯!
“把本校尉的八棱锤捡起来,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云小子!”
云逸俯下身,单手抓住那八棱锤,别说,个头不大,但挺沉!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铸造的,八棱锤上雕着两条象征着玄甲军的龙纹,龙纹从锤柄起,互相缠绕,延伸至锤头,两个透着杀气的龙头显示着这柄八棱锤下有着多少亡魂。
云逸双手举起锤子,白穆一把接过插在背后,而后说道:“告诉你二人麾下,从此起便不可在喧哗,也不可擅自离队,前方三十里已发现蛮人!”
云逸二人闻言点了点头,恭敬的答道:“领校尉之令!”二人对着白穆是没有资格称唯的。只有入了玄甲军麾下才可,预备役也行!
白校尉传完命令便离开,二人也分开去向陷阵营传达命令。
而后的行军便一直这般,玄甲军在前探路,陷阵营则在秦娴与其余玄甲军的带领下,从蛮人的缝隙里穿过。或翻越雪山,或藏与积雪下等待,日夜不歇的行军,他们历经约三日,终于脱离了蛮人。
但此刻,一行人却没有行军,都驻足看向远处不远的河谷!
云逸这段时间也算是经历过残酷的战场,但是如今的一幕还是让他吐了出来!
一座由人头垒成的高塔矗立在河谷中间!高高的人头塔散发着血腥与恐怖,青色的脸庞昭示着人头的主人,蛮人!冬日里的寒冷天气,将那些头颅很好的保存了下来。仔细看最高处的那一颗,脸上遍布皱纹却无青色,未闭上的眼睛透出不甘与些许解脱!一道张牙舞爪的黑龙旗就在这眼睛中随着猎猎寒风飘摇!
京观!
蛮人输了!武国赢了!
没有欢呼,也没有同情,一行人就驻足观看了片刻便离开了这里。
云逸踏过了一大片黑色的土地,这里没有积雪,这黑色的土地是血的颜色。他没有想其他的,脑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来年积雪融化,冰河消融,这里定会长出高高的杂草!待这念头在脑子一闪而逝,他便满怀笑容的踏进了二月前他离开的大峡谷,他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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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娴带着众人进入玄甲军军营,便离开了,直直的走进自己的大帐,帐中早已有人等待着。
秦娴向着坐在营帐一侧正在品茶的老人一礼,恭声道:“莒老,此行幸苦了!”
莒老见秦娴进入帐中就站起身来,只见他走到秦娴身前,满脸笑容,眼里满是慈爱,轻声道:“倒是苦了你呀!坐吧!”
秦娴并未坐到自己的帅位,而是等莒老坐下后,坐到了莒老下首,同时也放下了面甲,露出了不施粉黛却有十分颜色的面孔。若是云逸在此,定会感叹一声,如此绝色御姐模样,为何满脸雨恨云愁?
秦娴坐下后,声音依旧冷清,问道:“莒老,战事如何?”
莒老摸了摸颌下花白的长须,看向秦娴得眼神里露出了不忍,沉默了片刻,而后沉声道:“两军战至正酣,大统领亲率四百玄甲军从蛮人身后突入,阵斩蛮人大祭司。此战蛮人损失不算大,我方兵力实在太少。但只要杀了大祭司,蛮人连表面上的和平也维持不住了。此战,勇,雄,辰三部只在侧方观战,见那大祭司身死,便立刻脱离!”
讲到这莒老许是口渴,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加上老夫这月所行之事,不出一月,老夫料蛮人必将内斗!我武国西陲十年无忧矣!”
秦娴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蜀郡与北地如何?”莒老闻言,脸色却是一冷,语气大了几分,呵斥道:“你这妮子,满脑子便是这些事!”
秦娴并没有因为莒老的呵斥有任何反应,依旧平静,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莒老见状站起身,有些懊悔的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大帐口,才轻声说道:“锦城无事,敌国奸细已被你阿爷清理干净。北蛮也已不再攻打北地,你阿爷倒是好手段,北蛮王此刻正联合上郡士卒攻打梁国!”
“你也该回武都了!”莒老说罢,一甩袖子,便走出了大帐!
秦娴站起身,恭敬的向着莒老的背影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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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逸也迎来了离别!
秦柳玉站在云逸秦莹二人身前,秦柳玉看着云逸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她向云逸表明自己马上要离开后,云逸便低下了头。
秦柳玉心中也有不忍,但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不去,这些事便会落到秦娴,秦莹甚至云逸头上。脑子闪过那个老头的脸,秦柳玉心里满是无奈,便轻声说道:“我送你来此,原以为是安全之处,但此刻想来,这天下虽大,哪里有安全之处!”
见云逸仍旧低着头,秦柳玉心中一狠,冷声道:“云逸抬起头来!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惺惺作女儿态?”秦柳玉看着云逸抬起头,看着云逸那红红的眼眶,狠下的心化作一滩水,多年以前,她的儿子也是这般红着眼眶,强忍住着眼泪送自己出征!
“去武都吧!去那里,在他的保护下,你才能长大!”秦柳玉的声音很轻。
云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秦柳玉又看向秦莹,声音加重了几分说道:“云逸,莹儿交给你了,保护好她。若她有半分闪失,日后老娘定饶不了你!”
“再见!”
留下这句话,秦柳玉便几个纵身消失在二人身前。
秦莹看着秦柳玉离开的背影,一声轻轻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再见!”